雪,血
民国时期某一个冬天,天上掉下了片片沉重的雪花,白色的山上点着红色的梅。
在图们江环绕的群山间藏着个村庄,与世隔绝的环境,给予人们原始的朴素以及对牛鬼蛇神的敬畏。
“你这死崽子!告没告侯你别遥哪儿烂跑!”
“呵,不说是吧!我看看你嘴到底多硬啊。”
约莫十五六的干瘦的刘石狗被吊在房梁上,裤子被扒下来。
同样面色的中年妇女手里攥着擀面杖正对少年,唾沫横飞。
“说!天天不着家,往哪跑了!”
妇女尖锐的声音透露着恨厉,似乎不顺她的心意就要宰点什么。
梗着脖子,嘴缩住,不再言语。
“行!行!”
只见那妇女小臂上青筋颤抖,眼珠子一鼓。
日头直上,刘石狗的哀嚎从清晨,到这时才算止住。
妇女抱着锄头推开笨重的木头门,伸手摸索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咣啷一声,把关好的锁摔到门上。
“那也别给我去,再让我知道一次,不打死你的!”
随着脚步声消失,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刘石狗从厨房拿出前一天晚上磨的闪着寒光的杀猪刀,一声不吭的低头往墙边走。
窜上墙头的刘石狗,屁股疼的佝偻着腰,但他的眼一直望着一个方向,他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两个月前。
“在家吗!狗子!”
“来了。”
像往常一样,刘石狗在他老娘出去拾倒自家二亩地的时候,翻墙出去和同村小兄弟们一起去当街溜子。
一家家的炊烟直直戳天,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刘石狗的小兄弟们各回各家了,他溜达着往家走。
“哟嘿,枣儿!”
他看到一户人家院里有颗一人粗的叶子掉没了的枣树。
眼珠子一转,刘石狗上前敲门。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回应他的是树叶掉在地上的声音。
用手提了提裤子,哈一口气搓了搓手。
“哼!”
两手一支,脚一蹬,刘石狗就窜进去了。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内枣树底下果然有些干巴巴的枣掉在雪地上,那褐红的枣就像血点在雪地上。
呲牙一笑,猫腰走过去捡了个枣,在袖子上擦了擦,直接扔嘴里了。
正打算多捡点回家吃着玩,内屋的门传来嘎吱一声。
“有人!”
刘石狗顾不上再捡枣了,连滚带爬往墙上窜。 三步作两步,不幸的是,裤子让墙头上的玻璃碴子挂住了。
“诶!哎呀!”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刘石狗顺势就坐在了墙头。
等了半天也没人出门,他上蹿下跳的心慢慢稳住了,探着头向屋里看。
透过结满霜花的窗子,里面确实有一道人影,正隔着玻璃,看着他。
“嘿,这人。”
刘石狗一肚子的纳闷。
“嘿!”
他对着里面喊了一声,那人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是呆呆的站在窗户边看着他。
刘石狗看了一会见那人也没动静,就站在那里看着,心里一阵发毛。
使劲扯着自己的裤子,随着一块布片留在了墙角,刘石狗也跳下了墙头向家跑去。
回家后一直琢磨那人在干嘛?是谁?怎么好像没在村子里见过那么奇怪的?
心里藏不住事的刘石狗,在第二天老娘一走,小兄弟叫他要不和他们玩去了, 自己往昨天那院子溜达。
捡了块石头,轻车熟路的窜上墙头,先是喊了一声。
那人又来到了窗户前,还是呆呆的站着,嘴皮子都不抬一下。
刘石狗强打着胆子,用力一撇,石头正正的砸在那人面前的窗户上。
窗户碎了,玻璃尖叫着四处逃窜。
清冷的光打在里面那人的脸上,玻璃划破了她的脑门,胳膊,血顺着眉毛流进了眼睛里。
她终于有反应了,但却没有喊疼,也没有去擦拭满脸的血迹,她的手指向窗户上的玻璃遗迹摸去。
“傻子!嘿!你怎么不躲啊。有病啊!”
刘石狗吓坏了,他看清楚了,里面是一个瘦削的,白的吓人的女孩。
为什么女孩?
因为她头发耷拉到肩膀上,眉眼都很好,只是都是白色的,惨白惨白的。
那女孩看着因为用力按住玻璃碎片而留血的手指,笑了起来。
刘石狗脑袋发蒙,觉得自己伤了人,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没想到这女孩的奇怪之处。
从墙头跳下来就窜到窗前去了。
“我问你话呢,你干嘛不躲啊!找死啊你。”
刘石狗这始作俑者恶狠狠的对着受害者瞪眼。
那女孩看着刘石狗,嘴巴张开但只是呜咽了几声。
“原来是个傻的!”
刘石狗朝地下啐了口唾沫,用袖子将女孩脸上的血擦干净,边擦还边骂骂咧咧的。
等擦干净他才回过神来。
“妖,妖怪!”
他发现了,这女孩浑身上下一点黑色都没有,活像是老一辈说的女鬼似的。
刘石狗屁滚尿流的往墙头跑去,在墙头上向下望,妖怪并没有追出来吃了他,还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笑。
刘石狗看着她的笑,常年受冷风刺打的干巴脸变得黄里带着红。
他跑着回家了,带着十几年没有过的躁动的属于少年的心情。
之后的日子里,刘石狗也不和小兄弟们鬼混了,天天往那女孩院里跑。
他发现了,这女孩不是妖怪也不是傻的,她只是好像很久没说过话了,一开始刚见到他的时候忘了说话了。
这些天他和女孩慢慢熟了,女孩也能说话了,说的不多,都是嗯,啊之类的回应,但她的总是笑着听刘石狗说话,还总喜欢去勾刘石狗的手。
每次女孩去勾他的手的时候,刘石狗总会打开她的手,笑她有病,但女孩还是执着的每天都试试。
刘石狗觉得每天都想见到女孩,想跟她说话,想看到,她想要勾他手失败,撅起来的嘴。
这天他家的老母鸡下蛋了,刘石狗的老娘因为伺候鸡耽搁了一会才出门。
日头高照,大中午的,以前都是这时候回家吃了饭,睡了午觉再去找女孩,但刘石狗一上午没见着女孩了,心里搁不住事。
吃了午饭,在床上翻来倒过去睡不着,起身跑去找女孩了。
刘石狗刚翻上墙头还没来得及往下蹦,就听到屋里有男人的喊声,吓得一抖差点从墙头上掉下去,好不容易再稳在墙头上,就听见什么。
“愿不愿意都得给老子嫁!你个赔钱货,天天吃老子喝老子,好不容易来个老爷给两个大子要买你,你不愿意?你不愿意好使吗!你就是死,也给老子死他们家里头去!”
话音未了,一个眯眯眼的中年人从摔门而出。
“两个大子,够老子抽五袋子大烟了!还不嫁,打不死你!”
过了会看男人没有回来的意思,刘石狗紧忙跑到屋里,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满脸的泪。
他的心像是被烧的发紫的烙铁来回的按,滋滋响的死死按住。
刘石狗一言不发,将女孩扶起,擦干她的脸,攥紧了她的手。
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彼此良久。天黑了,刘石狗回家去了。
他只留给女孩一句话。
“没事,等我。”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重复着。
“没事,没事......”
时间回到现在,刘石狗从墙头上翻下来,把剔骨刀别在裤腰上,用棉衣盖住,往女孩家走去。
刚到女孩家门口,只见平时挂着锁的大门,现在敞开着,里面还传来笑声,刘石狗摸了摸腰间的刀把,推开了大门。
“咱家亲家啥时候来啊?”
“谁跟你是亲家?就你?也配?”
“啊对对对,不是亲家,不是亲家。我就想问问咱那彩礼......你也知道我养她这么大,她这冷不丁一走,我这心里不好受,能不能再多......”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说了两个大子就两个大子,跟个妖怪似的,两个大子我都觉得老爷掏多了!”
“哈哈,行行。就两个了,怎么还嚷上了,也没说不嫁啊,就是闲聊天嘛。哈哈。”
刘石狗一脚蹬开里屋的门,一把掏出尖刀往说话的男人脖子扎去。
“啊!杀人了!啊!”
那说话的老婆子尖声的叫嚷着,就要往门外跑。
刘石狗一把拽住老婆子的头发,把她拉倒在地。
“说,那狗人什么时候来!”
老婆子吓坏了,一个刚杀了人的凶人拽住自己了,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
“别杀我,别杀我!”
老婆子嚷着,裤子还染上了黄色的液体,一股腥臊的气味弥漫在屋里。
“我问你,你们那老爷什么时候过来!”
刘石狗把刀怼到老婆子脖子上,脸上青筋不住跳动。
“晚上!今天晚上!别杀我!老爷晚上就来了!”
清楚了这个信,刘石狗胳膊一送,老婆子的尖叫戛然而止。
刘石狗看着已经被老婆子打扮好的女孩,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戴着头帘,正坐在床边。
将刀藏在身后,朝女孩说
“没事,是我。别动,坐在这等着我。”
刘石狗握了下女孩的手,转过身,将两尸体拖到了院子里。
坐在枣树后面,任由雪花掉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月牙升起,村子里唯一的声音就是雪花摔在地上的声音,静极了。
刘石狗的手颤抖着将一个穿着新郎官衣服的老头扔到墙角和另外两人作伴。
那老头身上正插着那把剔骨刀。
刘石狗走到里屋,牵着女孩来到了院里的枣树下面。
“我娶你,成吗?”
“好啊。”
枣树下,刘石狗的衣服是红的,女孩的衣服也是红的,很喜庆。
他们跪在雪上,三九天的寒风吹着响,一山的松柏做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