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洞

“我求你了。“ 上一秒一脸得意的肖何现在脸色极其难看，手抓着张正的衣服试图劝说他，“张队，不，表弟，你为哥想想行不，你嫂子和侄子还在家等我呢。” 张正没说话，冷着脸甩开肖何，拎着肖何的后衣领就继续往前面的洞口走去，肖何急了大喊：“张正！你他妈的！”，眼看软的行不通，肖何急了，挣扎间抽出自己腰间护身的匕首向张正的手臂砍去，张正立马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盯着眼前的肖何，眼睛里的怒火蔓延出来，肖何也手握匕首颤抖着指着张正……

两天前。

村子里的人灯火灭得比城里早些，我和队员早早就躺下了，但是却没有睡意。这要是在城里，估摸这个时候我们才刚开始吃饭。村子闭塞，联通外界的通讯设备也不太好使了，我盯着手机屏幕上一格的信号，心里默默感叹这个年代怎么还有这种信号覆盖程度的地方存在。

翻个身坐起来倒了杯水，有几个白天太劳累的已经打呼了。阿海的手机还亮着，荧光照着他的脸，我问他怎么不睡，他说：“这信号也太差了，给女朋友的信息发不出去，估计已经生气了，我再等等，把解释的话发出去就睡。” 我拍了拍他，回到被子里蜷成一团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是该干正事的日子，得好好休息。

我们这个团队的性质有些特殊，明面上对外是地质勘探队，实际是受命来人烟稀少或者地理位置偏远的地方排险。排险的对象除了地质风险之外，生物风险也在排查范围之内。

这个村子叫矮林村，半个月前，村子里丢了几个小孩，整个村子找了两天两夜没找到人影。倒是在离村子一公里左右的山沟里发现了一个洞口，起初大家找人心切，商量着举着火把往里走走找一找。整个村也没几个手电筒，加上找了这么久电量也不够了，于是用煤油灯点了几个火把，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结成队进去，结果没进去多远火把的光一下就灭了，除了洞外面的一片惊呼，进洞的几个人倒是一点声也没出。过了一会也不见人退出来，大家这才慢慢意识到人不见了，几个小伙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在大家眼皮子下面失踪了。

这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一群人盯着眼前这个比夜还黑的洞口，心里开始发怵，一开始找人的热情早就冷却了，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开始后退。

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执意要进洞找，她说她儿子肯定在这里面。单亲母亲，一个人带孩子，大家都能理解救子心切，但谁也不愿意为此冒这种不值当的风险。于是留了些工具就散了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人们又找来，发现洞口附近坐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孩，是其中一个走丢的孩子，腰上系着一根麻绳，但不见昨天去找他的女人。他的眼睛像蒙了层雾一般，灰蒙蒙的，看不清瞳孔。无论人们怎么问，小孩也不说话，只知道哭。

孩子瞎了。清醒了点之后也讲不明白洞里的情况，这件事传到了总部的耳线那里，于是我们作为先遣部队过来摸摸情况。

阿海顶着黑眼圈穿工作服，旁边的李凯凑过来问道：“副队，你这眼睛，什么情况啊？” 阿海苦着脸回答他：“昨天哄我家祖宗到半夜才消停，这地方实在偏得不像话，一句我错了发了十分钟才发过去，解释清楚我这边的情况鸡都快打鸣了，这还睡哪门子觉。”

李凯看着阿海的眼睛调侃道：“要不副队你腾出来一副夜视镜吧，咱装备也不富裕，你这夜视镜不比我们那种戴上去的好用，多方便。” 话音刚落阿海一脚就踹上去了，李凯灵活一躲，差点撞到我身上，李凯一看是我，赶紧立正站好：“冯队。” 阿海也立马收敛，我拍拍李凯的肩膀：“别闹了，赶紧去准备，你两是队里的老人了，一会开工了带带那帮青瓜蛋子，阿海你要是没休息好不要逞强，抓紧时间休息会，别影响一会的反应度，这个洞什么情况我们还不知道，但根据已知的情况来看还是有一定危险性，可能会致盲，别大意。” “是！”

我边戴手套边看着手下小十来号人，心里有些没底，这些年来我们这个组织的活跃度下降到近几年最低，也没招人，经费少反而走的人多了，这一批完全是现凑出来的人员，有几个甚至没有探测经验，这个洞的情况未知，不知道这一进去会不会有难以应付的情况。

意外发生在进洞大概半小时左右，照明系统良好，呼吸情况良好，前两百米的进程中只发现了一处塌陷，洞底部还有空间，找人的村民应该就是在这里掉下去的。

两百五十米的位置有岔路口，我和阿海李凯各带一队，兵分两路，我这边的情况是左岔路口向前五十米左右，行动空间逐渐变大，面前是五米高的溶洞，有少量地下水汇集，但未形成地下湖泊。

正打算和阿海交换情况的时候对讲机响了：“冯队，李凯出事了。” 我立马带人原路返回，在右岔路口找到了阿海但不见李凯：“怎么回事？” 我问道，“你过来听。”

阿海把我往右岔路口多领了几步，结果出现了第二个岔路，“我和李凯又分成两路走的，他走的右边。” 阿海神情复杂地手指向右边，我看了一眼愣住了，右边几步远的地方是死路，我推了推眼前的洞壁，纹丝不动，“李凯呢？” “在这背后。” 我疑惑的凑上前去听，李凯的声音隐约从石壁后传出来，闷闷的听不太清，阿海说道：“对讲机没用，他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石头也推不动，怎么办冯队？”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队伍后面又出了一声惊呼：“人没了！”

“什么人没了，说清楚。” 阿海喊道，跟着我一起到了队伍后面，一个年轻人抖着指向黑暗：“刚刚小蔡面罩没带好，他刚摘下面罩几秒种说闷得慌喘口气，我刚转头想拿对讲机的时候背后一道冷风闪过，再回头就看见有什么东西拽着小蔡跑了。”

“什么东西，你看清没？”

“没有，不像人，速度很快，看不清。”

我咬了咬牙，下令道：“准备撤，等支援。”

“冯队，李凯怎么办！” 阿海问道，

“我会想办法的。先撤出去！”

撤出来之后立马安排人联系总部，总部的人最快也得晚上到了。我让人守着对讲机，看能不能联系到李凯和失踪的小蔡，再三嘱咐不要私自进洞，一定等总部的人。

晚上总部的支援抵达，带队的姓张，叫张正，副队叫肖何，据说是张队的表哥，几年前做探测出了事故，但肖何似乎有上面的关系，不仅没被撤出探测队，反而坐上了副队的位置。上面让肖何跟着张正好好学，但看得出来，手下的人对肖何都只是服从命令，没什么交谈，张正似乎也不太待见这个哥哥，毕竟有了上面的关系，这个小队的队长就是个空壳，权力怕是都在肖何手里。这个臭名昭著的小队被派来支援，我和阿海对视一眼，说不好来的这队人马是累赘还是援兵。

集中会议，商量的问题主要是以下几个：第一，未知生物是什么东西；第二，洞内空气致哑也致盲；第三，李凯怎么进去石壁后面的。

谈论到第三个时候，肖何插话道：“还能怎么进去的，探洞这么多年了，一点不知道谨慎，肯定是记错路了呗，害得一队一队人马往这山沟里跑。”

“你没进去过就不要乱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吧肖副队。” 阿海打断肖何说道，我冲阿海摆摆手，示意他别讲了，接着和张正商量事宜，我看到肖何眼神里的阴冷裹了一下阿海的方向，心里有些不舒服。

修正完毕，所有人整装待发的时候，对讲机响了，李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对讲机那边传出来：“眼睛..都是眼睛...洞里全是眼睛...” 来来回回重复这句话，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阿海收拾东西就要往里走，我拦住了他，等张正下令，他的级别比我高，我望向他，他没有犹豫：“救人，进。”‘

这个时候肖何打断了我们：“别吧，我觉得一整队进去风险太大了，不如先派几个人进去看看，既能救人还能看看情况。”

“你不敢进就直说。” 阿海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顺带挖苦了肖何一句。

“海副队这么有经验，不如就海副队带人进去吧。”

“别吵了，一起进。” 张正下令道。

我带人在队尾做防卫，阿海带张正他们去了那块石壁，工程分队看了几眼，观察了洞顶的情况，摇了摇头说：“不能用炸药，会塌的。只能硬凿了。” 那块石壁比想象中的难搞，硬度很高，需要更多的时间。

凿壁的声音越来越大，我隐约感觉面前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照明的灯光里闪了一下，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我本能地瞬间捂住面部：“动手！” 接着就被一股很重的力道撞翻在地，手臂也火辣辣的疼，防护服不管用，我转头看了一眼这东西扑来方向的洞口，数量不少，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这些怪物像是被剥了皮的狼，浑身没有毛，光秃秃的脑袋有半个成人脑袋大，眼睛的部位什么也没有，嘴是和狼最像的地方，一口獠牙沾着口水直奔我们而来。

它们数量太多，我拼死杀死一只的同时左臂几乎抬不起来了，我朝着阿海他们喊：“快点！顶不住了这边！” 身边的哀嚎和嘶吼此起彼伏，护目镜已经被血染得模糊不清，我喘着粗气望向阿海那边，洞壁似乎终于被打通了，“进进进！” 张正喊道，洞口那边的地势突变，是一个不缓的下坡，一群人连滚带爬地摔进一大片空地上，好几个人的头灯摔灭了，仅剩的几只照不出个全貌，勉强能看出来是个很空旷的地方，像是一个金字塔拦腰截断，将下面的那部分颠倒180度那样的一个空间，地上满是血迹，看来之前李凯的小队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角落里传来了呼喊声，我们听出来是李凯，赶紧跑过去，李凯整个人已经血肉模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他的意识也快流失干净了，抓着阿海轻声说话，阿海听不清，俯下身子去，听了一会阿海抬头说道：“李凯说这洞壁里全放着人的眼睛，来过的人没人出去过。” 阿海皱了下眉，“他还说，他是饵，让我们快跑。”

这时候四面八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些怪物逐渐聚集，头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可能还有更多，但它们没有继续向前，反而是一步一步将我们逼向另外一个角落，我们只好拖着李凯向那个方向挪移。快到的时候发现角落有一个洞口，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选择前面踏入陷阱，还是选择背后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恶战，我看向张正，他也有些犹豫，反观肖何，他正躲在四五个人中间，随时准备让队员为自己牺牲。

“欸，怎么把灯灭了？” “就是怎么看不见了啊？” “眼睛好疼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道：“没护目镜的赶紧把眼睛护好！这里面空气会致盲！” 那几个护目镜摔掉的队员已经彻底慌了，同样没有护目镜的肖何趁着混乱一把拽走了阿海的护目镜，阿海抬着李凯没空还手，我想上前阻拦的时候，那群怪物飞速向我们俯冲下来，所有人慌不择路只能进了洞口，那些看不见的队员只能徒劳地挥舞匕首和武器，惨叫声在我们的背后不绝于耳。我跟在阿海后面，他一直绷着劲想要冲回去拼了，死了也比现在窝囊着跑划算，我只好拦住他：“照顾好李凯，万一我们能出去呢。”

一群人一直向前摸索，那群东西没有一只进这个洞，都守在洞口徘徊。这个洞的空间不大，没走几步，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东西，一个绝不可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洞里见到的东西，是一张被碎石盖了一半的身份证。正当大家准备去拣的时候，我冲到肖何面前一拳结结实实地揍到他脸上：“他妈乘人之危的事你也干的出来！” 正准备继续动手的时候被大家拦住了，肖何反驳道：“我是副队我瞎了怎么领你们出去！” 我听了更来气，还想继续揍，无奈被几个人死死拦住，张正冷着脸一言不发，他走上前去捡起那张身份证，轻声“咦”了一下，他稍一皱眉，眼神迟钝地转了一转，说道：“这是咱们勘探队的一个老前辈的身份证。” 我也有点懵了，想了想，一个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你是说，早有人来过，也就是说上头早知道这里的情况？”

肖何突然在一旁鼓起掌来，扫视了我们一圈说道：“你们是贡品，知道吗？” 肖何冷笑着，“既然到这了，我也就不瞒着了，我是上面派来监督你们上供的，懂吗？上面和这个盲洞里的怪物达成了协议，只要每年有人带着足够的眼睛，也就是你们，来这里，就能保证洞里的东西不出来。今年的负责人正是在下。”

看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肖何笑得更得意了：“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洞里只有那些只会乱咬的低等生物吧，你们以为它们有能力布下陷阱吗？可笑，这洞里有你们还没见过的东西，那东西的动静真要闹起来，可就不是矮林村一个村子的事了。”

“跟我来。” 肖何招招手，按下一块石头，一扇石门抬了起来，门有三米多高，两米左右的宽度，门背后的黑暗里冷气逼人，头灯的光照进去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开始上供吧各位哈哈哈哈哈，谁先啊？”

张正看着笑得得意的肖何，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向门口走去，肖何急了：“放开我，我告诉你！上面的人见不到我回去报信，你们所有的家人全得遭殃！” 张正彷佛没听进去一样继续往前走去，肖何这下是真的慌了：“别别，算我求你了。“ 上一秒一脸得意的肖何现在脸色极其难看，彷佛极其惧怕门里的黑暗，手抓着张正的衣服试图劝说他，“张队，不，表弟，你为哥想想行不，你嫂子和侄子还在家等我呢。” 张正没说话，冷着脸甩开肖何，拎着肖何的后衣领就继续往前面的洞口走去，肖何急了大喊：“张正！你他妈的！”，眼看软的行不通，肖何急了，挣扎间抽出自己腰间护身的匕首向张正的手臂砍去，张正立马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盯着眼前的肖何，眼睛里的怒火蔓延出来，肖何也手握匕首颤抖着指着张正：”你们仔细想想我刚刚说的话，你的老婆，你妈，你儿子，他们可指着你们呢。这一进去，你们的命换的是全家老小下半辈子的好日子！”

阿海突然说道：“我们人都没了上哪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你...” 肖何被他说的语塞。

张正此时也想到了什么：“ 我好好想了想你说的话，你猜一猜为什么上面每次上供都会换一个负责人，上一任去哪了你知道吗？”

肖何脸已经绿了，正准备反驳的时候，那个漆黑得不像话的洞口里伸出来一只半人大的巨手，一把捞了过来，张正下意识往旁边一滚躲开了，没来得及反应的肖何被抓住卷了进去，惨叫声在黑暗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完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位主。

我和张正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是生物风险的最高级别，已经无路可走了，“怎么说？” 阿海拿出一个备用的护目镜戴上，“打哪边？”

“面前这个吧，这里面洞连着洞像个蚁穴一样，按照这么来看，一般蚁后的战斗力总不会强到哪去。工程队准备埋爆点，最后一步棋就是同归于尽，剩下人收拾装备。”

面前的巨人在洞里似乎还在享受佳肴，没什么动静。见状，张正在我旁边坐下来，从内兜里掏出来一盒皱巴巴的烟，里面好巧不巧就剩两根，他递了一根给我：“做我们这行，这一天迟早要来。”

我接过来点点头：“是啊，永远也猜不到和你合葬的人是谁。”

“阿海，过来。” 我叫阿海过来，把烟递过去：“整两口，口粮紧，没整根的了。”

阿海抽了两口，走到李凯面前，拿不用的防护服给已经咽气的李凯盖上，把没燃尽的烟蒂放在了一旁，默默起身继续收拾装备。

张正问我：“什么时候行动？”

我看了眼洞口，愣了一下，摸出匕首之后慢慢站起身：“不用进去了，它找上门来了。” 我示意所有人往洞口看去。

头灯照到两只青灰色的巨手已经扒在石门两边，意欲从黑暗里钻出来，张正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随着巨人的身躯一点点现身，所有人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

等到巨人彻底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毫无胜算，区区人类不可能战胜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