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遇倾心
1.
方峥是司倾的魔咒,仅一个相似的侧面,就可扰乱她的思绪。
司倾担忧起抵达S市后的日子,她推演不出面对他的公式。无论角色是前女友还是青梅,这场落幕的戏都太过糟心。
飞机落地后,司倾打算前往好友玥玥的咖啡厅叙旧,尽量拖延回沁园的时间。玥玥兴奋地介绍起今晚的主题,听得司倾一阵头疼。
“来吧,倾倾。破镜重圆多好的主题啊,顺便看看我新买的音响和设备。诶,就算咱们是母胎单身,也可以看看别人的爱情嘛。”
司倾听到母胎单身时,心生愧意。
方峥曾告诉司倾:“我俩现在感情还没稳定下来,先不要对外说这件事。再说,你这样子,也不像我女朋友啊。”
这段地下恋情仅维持了一个月,原因是司倾察觉到白月光的存在以及他的漫不经心。
当年方峥答应她的表白,或许出于对白月光新恋情的不甘,或许出于一时兴起,或许是被司倾所感动,但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与喜欢无关。
在这场名正言顺的恋爱中,正牌男友的作为让司倾成为了局外人,一个阻挡了他追求心爱情的反派角色,一个与女友无关的存在。
就像两个人玩跷跷板,司倾的努力和用心只是维持了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多么狼狈的恋情啊。
司倾果断提出了分手。
虽说司倾赞同自己的抉择,但这么多年的相处,方峥依然是司倾难以放下的心结。喜欢他,是当初无法控制的冲动,而离开他,是及时止损的理智。
2.
司倾盯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一阵恍惚。在出国以前,向来以中性形象出现的她,和现在一对比,可谓是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及肩红发,白皙的脸庞,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再配上精致的妆容,可谓是明艳动人,似乎已经没有当年作为民选“校草”的半点影子。
当司倾踏入咖啡厅时,哪怕是多次见面的玥玥不由得被惊艳了一把。
“我的乖乖呢。你这身高配上气场,绝了,走哪都是砸场子的好手啊。”
司倾玩弄着流苏耳环,时不时应和着玥玥的打趣。
但在方峥出现后,她就像被捏住的小猫,浑身变得僵硬起来。他此刻在门口徘徊,微微垂头,时不时地刷着手机。
司倾嗤笑,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能让他如此挂念。从高中到现在,方峥,似乎从来都未变过。
“玥玥,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题的?”
“还不是方峥跟我提议的,说是在网上看的主题活动,还挺火爆的,也能帮我引流。我就同意啦。”
“玥玥,我……”,司倾压低声音,继续道:“算了,结束再说吧。”
“别吊我胃口啊。你不过去打个招呼,我打赌,他肯定认不出你来了。你俩可是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啊。”
对啊,好兄弟就是外界给她和方峥的标签。
不知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这份单相思过于隐晦,似乎从来没人看透她的暗恋。
“没事。我能上去坐坐吗?”
“你和他吵架了?“
“他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咱们还是避避嫌。“
玥玥长叹一口气:“也是。张可那个姑娘可爱吃醋了,这次也不知道为啥,两人又分手了,所以方峥才想出这么一出。“
司倾仔细咀嚼了“分手”两字,随后故作镇定地走上了二楼,从这能看到楼下的所有动静,她的位置正好对着驻唱的台子。
她听着楼下的欢呼声和起哄声,眼前却是朦胧的,无论楼下进行什么样的环节,仿佛都与她无关。
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正在唱着她最爱的歌。
初恋。
“这首歌,给我的初恋。”
“我们能破镜重圆吗?”
3.
司倾在想,为什么会有如此尴尬的环节,为什么低调的方峥能一改常态,为什么他能在喜欢另一个人时接受自己的告白呢?
或许就如同他所唱的歌词。
那刹那接触,已令我颠倒。
张可似乎接受了方峥,真破镜重圆的人成为了红娘,可任意指定现场的两人上场,若是两人摸出的拼图能拼成一面镜子,便是命定的缘分,可获得两杯限定的鸡尾酒。
“无聊的环节。”司倾一边忍住浑身的不适,一边打算询问玥玥能让她就此脱身的后门在哪。
事实证明,哪怕是孽缘,也是缘分的一种。
“14桌1号位和24号桌4号位。”
刚起身的司倾无奈地扶额,听见张可说道:“正巧啊,两个号都有人,还刚好是一个帅哥一个美女呢。”
司倾正准备拒接说,头顶上的灯光一下照亮了原本幽暗的14桌,低头一望,玥玥正兴奋地朝她挥手,正指挥着什么。
同样,对面的24号桌也洒下一束光,当他转过身时,司倾懂了攻击性的帅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见他披上椅背的黑大衣,对她歪了下头。
司倾从来没有喝醉过,但这刻的意识似乎被酒精瓦解,只是呆愣地跟着他。在对上方峥和张可时,酒精的作用被催化,积存在内心的委屈和不满爆发了出来。
她接过话筒,似笑非笑道:“真巧啊。我也打算和前男友破镜重圆,就不用拼假镜子了。对吧?”
身边的男人附身靠近她,亲昵地将碎发别在她的耳后,靠近话筒道:“自然,我也有这个打算。”
玥玥的小脸通红,连忙举手问道:”老规矩,三个问题。我先来,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司倾正欲发挥胡说八道的本能时,男人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你们为啥分手呢?“提问的人是张可,司倾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假笑,心生疑惑。
“因为不可抗阻力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今晚是约定好的吗?有黑幕吗?”
男人轻笑:“当然不是,是我在赌。”
“赌我和她的未来。”
司倾不自在地抬头,却撞见他低头的目光,头回从别人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那种满眼是自己的假象,果然令人心动。
司倾知道男人的话都是谎言,但这是张极有资本的脸,五官生得精致,眼里都是多情。和他站在一起,方峥变得寡淡和透明,没人能忽视他,也没人可以拒绝他。
台下的起哄声快冲破了屋顶,台上这对浓颜情侣的互动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周围的一切都在蛊惑着司倾,她踮起脚尖,想靠近他,男人接过话筒,关掉了它的声音,俯身虚抱着她。
他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声音低沉:“我们当然是破镜重圆了,老公。”
“虽然你矮了点,但我可以主动,不用踮脚。”
“我叫裴知遇,也是,裴知鱼。。”
司倾混沌的思绪突然被劈开。
裴知鱼,鱼鱼,是个……男的??!!
那,司倾想扭头看方峥,却被裴知遇轻按住头。
“你也想和他破镜重圆?”
司倾木楞地回答道:“我只想看看你小时候的追求对象。”
这关系,有点复杂。
司倾腹诽道。
4.
沁园共有三套房子。
一套是司倾家,一套是方峥家,另一套则是裴知鱼家。
裴知鱼是在方峥和司倾五岁那年搬进来的。
她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长发被梳成两根麻花辫,总是乖巧地坐在院子里,看着方峥和司倾玩闹。
司倾自幼喜爱运动,觉得长发和裙装不利于打架,总是一副小男孩的装扮。兴许是在男孩堆里混久了,司倾对裴知鱼生出种保护和喜爱。
她觉得知鱼像柔弱的小公主,因身体虚弱,原本该一同上学的“她”选择了家庭教育。
平日里,“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玩闹,有人望过去,就挤出甜甜的微笑,还有隐约可见的小梨涡。待他们休息时,知鱼总会挨个地送上水杯,成为了沁园当之无愧的“团宠”。
有天,司倾在幼稚园里学会了“过家家”,第一时间想到了知鱼。但奈何知鱼过于抢手,在回家的路上,为了抢得新郎的位置,不惜和方峥打了一架。
结果是两人都被罚站。
方峥梗着脖子道:“你也是女孩子,你不可以和知鱼结婚。”
司倾气鼓鼓地喊道:“我不管,新郎只能是我。”
知鱼怯生生地站在司倾面前,轻轻地拉了下她的手,司倾顿时心花怒放。为了庆祝这场胜利,司倾从家里偷拿出父母淘汰的对戒,拿出最喜欢的白纱裙,和她在院子的隐蔽处办了场小婚礼。
而见证人则是气鼓鼓的方峥。
于是,每次的上学成了“上班”,知鱼成了老婆,司倾成了老公。
这种“婚姻生活”在小学三年级终止,只因知鱼搬家了。
而在没遇到白月光前,方峥嘴里念得最多的便是知鱼,还经常给她发信息,可惜没有回应。
司倾倒经常和“她”有着联络,直到司倾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方峥。
5
“回沁园?”
司倾点头,正欲将安全带系好,却发现插错了口。她不知所措地准备拔出安全带,却搞得手忙脚乱,满脸通红。
不知是为成年后的交锋,还是童年时的打闹。
裴知遇熟练地将安全带回归原位,直视司倾的双眼道:“其实,我也很紧张。”
“你知道为什么看不出来吗?”
司倾摇头。
“因为和你相遇后的每个场景,我都演练过。”
“你看我的耳根。”
司倾望过去,竟然通红一片。
她不由得轻笑。
“看起来像个情场老手。”
裴知遇正色道:“以貌取人可是不行的。再说,还记得我的母亲吗。”
司倾了然,裴知遇的母亲是知名的甜宠小说写手兼画家,平日的想法也颇有些天马行空。就像小时候知道两人的事后,还将其改编成了小漫画。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小时候老装扮成小女孩呢?”
“嗯,怎么说呢。我曾经上过幼稚园,但身体太弱了,总是被一群男孩子嘲笑。”
“打又打不过,说也起不了作用。于是,在办理退学的那天,我扮成小女孩,假装自己是裴知遇的妹妹。果然,回去后收到了不少小男孩的道歉信。”
“那之后,为啥一直没告诉我们呀?”
“因为,”裴知遇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微颤抖,他回道:“我怕你,不理我了。”
司倾被裴知遇的直球扰乱了心绪,她已经难以分心去思考关于方峥的事,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裴知遇会对自己生出情愫,但鉴于前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生怕这一切只是过度解读的产物。
司倾只得生硬地将话题转开,裴知遇接收到了不安的信号,聊起了这些年的趣闻,每一件都精准地预测了司倾的喜好,哪怕到了沁园,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当裴知遇为司倾打开车门时,脚麻的她险些跌倒,被裴知遇稳当地接住。
好巧不巧,遇上正在取行李的方峥。
一时三人相对无言。
正当司倾试图厘清当前的处境时,方峥竟然对着她说道:“知鱼?好久不见,他,是你男朋友?”
这下,彻底乱套了。
6.
“等等,我总结一下。”
“裴知遇小时候是个女装大佬,而你是个男装大佬,你俩小时候过家家是一对,方峥有点喜欢裴知遇。长大后,你喜欢上了方峥,和他表白在一起了,但是他心里还有个张可,于是你分手了,从一枚伪帅哥转变成了明艳的大美女。然而你的前男友没认出来,还把你当成了裴知鱼而正主就在旁边?”
“总而言之,方峥小时候喜欢的“女孩”和前女友在一起了?”
玥玥一脸震惊地望着司倾,还不由自主地鼓掌。
“乖乖啊,这比狗血剧还狗血。不过,你和裴知遇挺有夫妻相的,我喜欢这结局,大快人心。”
司倾将脸埋在毛绒绒的玩偶中:“诶。我昨天尴尬死了,我直接拉着裴知遇跑进了他家。”
“我爸妈还有一周就回来了,真是糟心。”
“你管那个渣男咋想,我觉得裴知遇各方面条件暴打他好不?姐妹,换人吧。”
司倾不自主地想起裴知遇。
“我明明很喜欢方峥,但你知道吗?他昨晚上给裴知鱼的号发信息了,看到信息的那一刻,忽然都散了。”
玥玥的双眼放出光芒:“那死渣男发啥了?”
“知鱼,什么时候我俩聚聚,好久不见了。”
司倾缓缓地说道:“我突然想不起喜欢他的瞬间了,那个缠了很久的结一下就解开了。”
“和他刚在一起时,我们的约会定在了滑雪场,你知道我擅长滑雪。但那次,我摔了下去,住了两个月的院。当时,我是故意的。”
“不会吧?姐妹你图啥啊?”
“不知道。每当手机响一声,他就会看一次,我当时知道张可的存在,但我没有去制止她的权力,因为这段感情是见不得光的。我下意识地用了受伤的方式,只为了换回他的一眼。但当我躺在病床上时,我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我没必要为了一个人,彻底放弃自己。”
“更何况,是一个伪君子。”司倾举起手机,上面皆是方峥发给“裴知鱼”的信息。
玥玥点头。
“姐妹,把裴知遇拿下,人小号都给你了,还不明显?”
“但我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啊?”
玥玥对上美貌值爆表的司倾,顿时语塞,恐怕没人会相信眼前的人是个恋爱小白吧?
“对了,昨天张可问我你和裴知遇的消息来着,看来这对情侣啊,也是各怀鬼胎。”
司倾有些许的难过,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终究还是变了样。
时间,真是件恐怖的事情。
7.
破镜重圆的活动视频突然火了。
裴知遇的身份被扒了出来,而司倾由于近些年都在国外,只扒出她作为赛车手时的视频。裴知遇虽说是靠电子科技打出的天下,却不爱网上冲浪,但周遭的气息实在过于怪异,他不由得询问起好友。
“还不是你昨晚上那一出?没想到啊,你心里还真有个人啊。”
裴知遇一想到司倾,就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兄弟,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我不知道。”
裴知遇自认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当然,这与穿女装无关,主要是性子里的清高、自傲和冷漠。他自幼聪慧,其余人的奚落和嘲笑压根激不起他的情绪,他只对在乎的事物下功夫。然而,他却固执地认同一个观点:“对于欺负了他的人,必须要对方认错。”为了这个观点,他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
然而,司倾是例外。他从见到她开始,那份独特的对待就未曾停下,所谓的人际交往,只是他为了吸引司倾所采用的方式。
他太懂司倾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但自负的他没料到,司倾会和方峥在一起。
他的底线不允许死缠烂打,也没利用裴知鱼的身份破坏感情,但当司倾哭着登机那一刻,裴知遇彻底沦陷了,那份被隐藏的感情突破了防线,淹没了他的思绪。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曾试图与司倾在国外偶遇,无数次地安排,无数次地错过。
裴知遇甚至动过以裴知鱼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放下了。司倾尝试过的每份职业,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或是作为观众,或是作为投资者,或是作为甲方,又或是乙方,甚至作为对手。
这段暗恋,漫长而浓厚。
裴知遇平日里也称不上清闲,身为创业者,他承担得太多,但他也无比热爱这份事业。每当疲惫不堪时,他都会翻看司倾的比赛视频,看她捧着奖杯的模样,看她微笑,看她喜极而泣。
他心中的女孩,是多么地耀眼美丽,以至于每次想上前时,都会担忧不已,双手会不自觉地发抖,耳朵发红,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绝佳的时机被他一次次地错过。
为了能以最佳状态出现,他暗自练习了太多遍。
终于,天时地利人和。
8.
司倾的马甲终究没捂住。
被欺骗的方峥堵住了欲出门的司倾,正打算质问,却被对方轻飘飘地一句“我们有关系吗?”堵得哑口无言。
司倾从未用这种冷冰冰的表情对过他。
方峥呆在原地,最终没追上去。
他后悔吗?其实,他分不清了。方峥喜欢过张可,但也只是曾经。
他曾经放弃自尊成为她众多备胎的一个,甚至不惜毁掉和司倾多年的友情,只为了寻找被喜欢的感觉。在司倾离开后,他学会了吊着其他的女孩,从她们身上找寻张可给予不了的爱慕和喜欢,但张可终究是他的执念。
执念到手后,他没了兴趣。
司倾离开后,生活也没了色彩。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司倾给予他的成长和心灵上的满足无人能及。
但他依旧如同赌徒一般,疯狂地投入,只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做错。
他看着司倾的背影,浑身没了力气,对张可生出了厌恶。
而司倾懒得猜测方峥的想法,自打想通以后,她现在满眼都是裴知遇。
身为行动派,她必须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多方打听后,她决定约裴知遇去赛车公园,虽然这个计划遭到了玥玥的强烈反对,她理直气壮地用一堆自编自造的数据劝说她:“你应该给男性机会来展示他的羽毛,而不是你去展示自己的羽毛。”
司倾反问玥玥:“PZY是谁你知道吗?”
“那不是……裴知遇?!!”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过会是他呢。“
成为赛车手没多久时,她先后在重要的比赛中失利,不少人讥讽她只是个花瓶。这时一个PZY的粉丝出现了,两人长期以邮件交流,慢慢地,他成为了司倾最大的支之一柱。
“PZY是他,遇是他,鱼也可能是他。所以啊,在恋爱前,我要慢慢地扒下他所有的马甲,走他走过的路,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他,与他喜欢我无关。“
男人的姿态给予了她高高在上的权力,司倾却拒绝了这份权力。
喜欢,从不是一个人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