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薄幸事,执子共白头

1

已是半夜,诩都的家家户户都灭了灯火,早些安息,只有旖春阁华灯初上,好不热闹。

红色的灯笼映红了天空,纱幔交织如梦如幻。

“哟,慕承儿,你这新来的小丫头挺标志的嘛,不知出多少价钱才能一亲芳泽啊!”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一边搂着旖春阁里的小丫鬟,肥胖的大手正欲向旖春阁的老板慕寒袭去。

只见慕寒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随即转身将纱幔揭开。

“徐爷,这可是昨儿个才来的姑娘,听说以前可是贵族小姐,后来因躲避战乱而流落至此,被蚁儿拐了来,我可是足足花了三百两黄金呢!”

“三百两!”只见那商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讶。

“怎么,徐大爷,是您没钱,还是我这儿的姑娘不够价。我可看您是老主顾这才卖给您的,要是其他人我可不依呢!”

说着,慕寒拿出了腰间的丝帕轻轻向徐泾甩去。

接到丝帕的徐泾一下就被慕寒这番模样儿迷住了。纵使是徐娘半老,照样也风蕴犹存哪!

大手一挥,徐泾便做了决定:“就冲你的这份心意,老夫我就买她了!”

“柔儿,还不快带徐爷下去结帐。”

念柔没搭理,转身走进了一个包厢。另一个姑娘看见徐泾不高兴,连忙迎了上去。

念柔今日的装扮倒与往日不同,显得格外清秀。肩披红帛,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一张芙蓉面上,带着浅浅的哀愁。

“那位公子今儿可曾来过?”

2

“姑娘——”蚁儿看着铜镜里的女子,心中满是心疼。

自打他被卖进旖春阁就跟着念柔。念柔是楼主慕寒的亲生女儿,众人都以为她会成为慕寒的接班人。

只可惜念柔是乐伎,琴棋诗画,样样精通,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主儿。慕寒让她从小习得世家小姐所学的规矩,只为寻个世家公子,即使做妾,也比在这青楼里为奴为婢得好。

“李公子今日是不会来了。奴私下打听过,那李公子自诩风流,妻妾成群。实在不是个好的归宿。姑娘还是收了这份心吧!”

念柔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蚁儿,蚁儿羞红了脸。

念柔抬起手,拿着剪刀剪掉一段灯芯,烛火黯淡了些许。

“襄王不可靠,那你呢?”

蚁儿低垂着头,“奴不敢妄想。”

念柔似笑非笑地摸了摸蚁儿头顶的粗布发带,转身推开了窗。

外面灯红酒绿,迎来送往。而她在这污浊地里却要独守清白,再去另一个污浊地里,成为一个污浊人。

桌上的梅花已然枯萎,不再散发着馨香。四书五经被平铺在桌面上,念柔又拿起了《女训》。

蚁儿从角落里发现了一本被撕坏的话本子,粗粗看了两眼,上面写的似乎是青楼女子和状元来郎的故事。

“小姐,这书——不若奴才扔了去,免得小姐看着心伤。’

念柔叹息着当下了《女训》,眼眸里是淡淡的哀愁。

“一点朱唇万人尝,哪怕是寻常的贩夫走卒也不会恋上这样的女子。”青楼薄幸事,执子共白头

3

“你不要过来!救命!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隔壁的上等包间似乎忘了关窗,女孩凄惨的叫声传了过来,只叫人心痛。

随着一阵骚动,那位出身没落世家的小姐跳下了高楼。红纱摇曳,来往的过客都被这景象吓得一怔,随即直道:“晦气!”

旖春阁的奴才们将尸身拖走,清理好地面,一切又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又是一个可怜人。”

念柔拿起了一锭碎银,走下楼,交给了处理尸身的管事。

“好好安葬吧!”

那管事收了钱,脸上满是笑意。蚁儿看见念柔转身后,那管事痴缠的目光,挡在了念柔身后。

隔壁包间里,一脸恼怒的徐泾看到了念柔的身影,不由心头一动。

“慕承儿,我刚买的那个丫头脾气倔,死了。那你是不是该把你女儿赔给我啊?”

慕寒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哭的梨花带雨。

“徐爷,您是知道我的。年轻时不懂事儿有了她,如今我老了,也就指着她攀高枝儿了。爷,您可别平白断了人家的生路啊!”

徐泾隐约知道念柔和襄王的传闻,神色一变。

慕寒心知徐泾怕了,又将酒壶把儿上的按钮翻转,倒了杯酒给徐泾。

“爷,咱不用为那劳什子生气。气大伤身,来,喝酒。”

慕寒的声音娇柔妩媚,勾了徐泾的魂儿。慕寒一看徐泾喝了酒中了药,又寻了几个姑娘来陪着徐泾。

一出房门,慕寒便直接找了管事,拿了根鞭子。

“念柔和蚁儿呢?谁让他们出来凑热闹的!”

4

念柔被打了,一身是伤。蚁儿从未见过念柔如此颓丧的模样。那日念柔趁他不备,拿起了篓子里的剪子,准备轻生,被他拦了下来。

“你拦我做什么?”

念柔嘶哑着嗓子,蚁儿也红了眼眶。

“奴才失去双亲,被人牙子卖进旖春阁的时候,也觉得活不下去,直到遇见了小姐。”

“小姐那时候冲着奴笑,还给奴点心吃。还说只要有您在,奴绝不会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小姐,您难不成忘了?”

念柔看着蚁儿,没再说话,只是哭着。

慕寒得了消息,看到念柔还活着,没多说话。只是给了念柔一瓶暖情的酒,让她自己看着办。又给了蚁儿许多钱,让他带着念柔去襄王府。

马车上的念柔眼中失了光芒,带着两行清泪。哑着嗓子,默默地哭着。

蚁儿看着心痛不已。“小姐,别哭了。实在不行,奴带着您离开这诩都。只要有钱,咱们哪儿不能去。”

念柔没了声音。从小到大,慕寒都教她如何去攀附荣华富贵,脱离奴籍,成为人中之凤。但是却没有想过,她想的只是寻常女子的生活。

蚁儿调转马车,给了看门的将士一锭银子,出了城门。天高路远,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念柔和他的身份。

“小姐。以后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受苦。”

5

两年后,蚁儿带着念柔又回到了诩都。

襄王谋反被抓,旖春阁被封。念柔心里放心不下,想要回来再看看慕寒。

慕寒失了势,被以前主顾的夫人们刁难,最后只落得个替人洗衣的营生。她将所有的钱都给了念柔,她知道念柔是喜欢蚁儿的。

“柔儿,你怎么又回到这是非地里来?”

慕寒看着念柔如同两年前一样,娇艳得像朵花儿似的,心下又对蚁儿多了几分感激。

蚁儿身上穿的是价值不菲的锦袍,头上是锦绸穿着翠玉做的发带。

“也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你?”

蚁儿挥手屏退了奴仆,躬着身给慕寒倒茶。

“奴如今唤作慕舒意,是小姐取的名——楼主喝茶。”

“舒意?”

“是舒心顺意的意思。”念柔没开口,蚁儿便带着笑解释给慕寒听。

又过了几日,蚁儿又盘下了旖春阁。

慕寒初闻时,只觉得疑惑。

“舒意你怎么能盘下那楼的?”

蚁儿让念柔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好没好,又和慕寒商量起来。

“太子和襄王之争,劳命伤财。所以奴特地送了两万两银票入了太子府。”

“太子府管事原是认识我父母的,我又给了银子,他便为我求情。又说有楼主重新坐镇,每年都会送六成的利润到太子府中。”

慕寒震惊于蚁儿的头脑和胆识,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以后旖春阁只作乐馆,顺便做些别的营生。这样也能少些事端。”

念柔回来时端着饭菜,蚁儿连忙接过来放在桌上。

6

“你和蚁儿还尚未表明心意?”

慕寒知道这事时,还是府里有个奴婢想要搭上蚁儿,被蚁儿发现送出府。

念柔也不知怎么回答慕寒的话。只是垂着头,“他如今有钱有势,又怎么瞧得上我这出身青楼的女子。”

“可你洁身自好,有才有貌,有什么配不上的!”

“我......我只是怕他会被我的身份连累。这诩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后若是遇见,被认了出来。他的名声又如何?他的大好前途又能怎么办?”

念柔抱着慕寒哭了出来,唤了声,“母亲”。

“母亲,女儿也不知怎么办?”

“女儿是奴籍却做了小姐,而他本就不是奴才——”

慕寒的眼眶变得通红,只轻轻拍着念柔的背。

“想当年我也是青楼的乐伎。只是遇见了你父亲。你父亲那时还是个穷书生,被世家公子哄进来的。我那时鬼迷心窍,为了供他读书做官,毁了清白之身,可最终你父亲娶了旁人。”

蚁儿站在门外,不忍打扰。青楼薄幸,念柔自小就见惯了这些,自然是忧虑这些。可是念柔又如何知晓他的心意。那个满身忧愁却又故作开怀的女孩儿,早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7

夜色深沉,念柔翻出了那壶暖情酒,又备了些酒菜。

她不屑做妾,可是对于蚁儿,她不想就此错过。哪怕是做妾,她也只想陪着蚁儿。

进屋时,蚁儿刚沐浴完。旁边的桌案上是一身鲜红的喜服。

“你要娶亲?何家小姐,怎么也不告诉我,让我也替你开心开心。”

念柔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蚁儿想要安慰,伸出手。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念柔。怀中的人娇小纤弱,蚁儿的记忆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八岁,没了父母,家道中落。

在旖春阁的第一夜,思念父母偷偷地哭。没了下人服侍,他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时念柔还是个小姑娘,才六岁,却比他成熟。

那时候,她从帕子里拿出几块糕点递给他吃,还问他是什么名字。那时候她听到他的名字由来惊奇得很。

“叔义?排行老三?以后便唤你蚁儿吧!蝼蚁尚能苟活于世,你也能在旖春阁活的很好的的!”

那句话他记了很久,念柔用柔软的衣袖擦着他的眼泪,带他认天空中的星星。

“人死后都会化作星星。你看见了没,我母亲说,那颗是我父亲。”

“听母亲说,你父母都是世家的,想来要比我父亲这种平民百姓亮些。”

蚁儿看着念柔灿烂的笑脸,第一次觉得旖春阁很好。

8

念柔和蚁儿成亲了。

那日蚁儿抱住了念柔,将暖情的酒放在了一边。

“这酒还是留着大婚之日喝吧!我已经向太子求了恩典,改了你的户籍。你以后就和我一样,是平头百姓了。我还向伯母提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次可逃不了了。”

念柔从来没有想到,蚁儿会知道她的心思。诩都里,家世就是悬在人头上的一把刀,逼着人分成三六九等。

念柔只能在旖春阁做蚁儿一个人口中的小姐,而如今她能做蚁儿全府人口的夫人。

9

慕寒看见女儿终得圆满,落下了泪。

刚生下念柔时,那书生为求了断,给自己赎了身,却不愿意娶她。

那时候她无处可去,身在奴籍,只能留在旖春阁。当时的老妈妈心疼她,想要送走念柔,让慕寒继续接客过日子。

可那个时候念柔不哭反笑,叫她心疼。慕寒在老妈妈门前跪了三天,终于留下了念柔。

念柔六岁之前,一直都被慕寒关在屋子里,不许见人。孤孤单单,没有人陪伴。每日里只会安静地看着慕寒为她安排的书,学着弹琴。

老妈妈去世,慕寒接手了旖春阁。那一日旖春阁来了个少年郎,虽然是被卖来的,却不是奴籍。世家的孩子,只不过家道中落。

慕寒没忍心去官府将他改为奴籍,让他陪着孤单的念柔。念柔见到蚁儿的时候,笑的很开心。那个时候,念柔对慕寒说,她想要蚁儿一直陪着她。于是她安排二人一起读书识字,长大后让蚁儿帮衬念柔。

慕寒曾以为,她教得女儿知书达理,得到了襄王的青眼,子孙后代都能够脱离奴籍,成为正常百姓。

没想到蚁儿却带着她逃离了这牢笼一样的诩都。蚁儿如同她想的一样聪明,一样踏实。给了念柔光明的未来。

念柔也没想到,这一陪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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