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装的是众生,不是我
奢华富丽的公主寝宫外,裴安就站在石阶下,单手后拢一副护短的模样,而他身后的两名宫女更是极其配合,胆怯着向他身后缩着脖子躲去。
“公主,适可而止吧。”
你苦笑着看他身后从贵妃殿那里出来的宫女,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暗嘲死了母妃的公主你,这会儿倒是态度转变的快,不愧是贵妃娘娘的手下。
“公主。”他像是怕你没有听清,清润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圆滑剔透的玉珠落在瓷板上那般好听。
男人长身玉立的站着,眉目如画般雍容华贵,眼底不带半点戾气,有的只是清冷难近的疏离与淡漠。
便是这般谪仙在世一样的人让你苦求父皇用一道圣旨绑在了身边近三年。
“裴大人说的在理。”你攥紧拳头,藏起心下的酸楚努力摆出往常那般的笑容。
他不管不问,只见你站在门前与地位低贱的宫女对峙便首先站在他所认为的弱势一方。三年了,你将他算计到自己身边的怨念还是未散吗……
也罢,父皇那里已经松口只需再让裴安印下指印在和离书上便好了。
三年了,真的累了。
听见你不似往常那般亲切的唤他“夫君”,他竟不由得有些奇怪。
许是你的新花样吧。他没再多想。
“……”裴安清俊的脸上面色不改,像是一摊死水般惊不起波澜。
没等你托出和离的念头,便有父皇那边的太监火急火燎的赶来要请裴安与你速去赴宴。
算了,那就晚点再说吧。你压下胸闷不适,调整了气息才与他同行。
皇宴上歌舞升平,许多高官贵胄皆是称赞你与裴安天生一对、金玉良缘等等。
你偷偷朝父皇那里看去,只见他往日严苛的面孔下是温柔的暖意。他微微颔首你便得知父皇还未先前公开消息,他在尊重你的意见,下一秒你的鼻头就是一阵难涩。
都怪你当初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非要嫁给裴安。父皇该是多爱你才把你嫁给他的重臣。一旦成为了驸马,便是空有官名,这可是朝廷一大损失。
“公主,吃些吧。”你的碗里被裴安夹满了菜,而你只是看了一眼便原封不动的推还给了他。
“多谢,我不饿。”若是往日你定会受宠若惊的把它们吃的干净,饶是肚子已经胀痛也还会努力的塞进肚里。
只是现在,你不稀罕了。
做给宴前众人来维持你们相敬如宾的假象?对不起,你也是真的做不下去了。
大婚后的一个月你便摸清了他偏爱些什么食物,不惜亲自下厨最后烫的满手水泡也甚觉幸福,被他知道后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句【公主大可不必这般自降身段】
看着碗里的芹菜,你更是寒心。你对芹菜过敏,严重的话它完全可以让你命丧于此,你原以为他不过是不清楚自己的喜好罢了,结果他竟然三年来连你忌口的东西也一概不知。
见你把碗推到他自己的面前,裴安不自觉的便看向了你,愣了一下。
这是你第一次拒绝他,没想到你竟原封不动的退还。
他满含不解的看着你,却见你只是淡淡一笑,透露的是难察的疏离。
“公主可是有心事?”他的眼力一向毒辣,正欲饮酒的你手腕抖了一下,随即嫣然笑来:“并非。”
原本低悬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何,这场皇宴上内心总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怪异感。
向来清心寡欲的自己不该是这般,话罢间他又不自觉的偷偷瞥向了你。
兴许是自己多虑了。
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桌下的手早已攥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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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回到府邸后你早就已经醉了过去,裴安是完全把你抱回到屋子里的。
“这里是哪里啊……”你只觉屋内烛光在闪,看见面前俊俏的男人站在身前便两手直接捧起来看了又看。
“哎呦,这么漂亮的公子可曾婚配?”你虚浮着脚步把他逼在了床边,不等他回话便狠狠的向他唇上亲去,不是情人般的缠绵,倒像是一种愤懑的发泄。
“公主,这是自家。还有……公主该当自重。”他抿着唇还想要把你不稳的身形扶正,却不想刚到你身旁的手掌便被你狠狠拍开。
“自重?呵,这是我家,你不该是我的夫君?既然如此夫妻一场又何来自重一说?”
你并非完全丧失理智,听到他对你还是这般君臣相待的礼貌,内心的酸涩再也难掩,像是涌泉一样,眼眶瞬间便泛着泪光红了起来。
裴安先是被你这般动作惊了一下,再看清你的面庞便是已然落下泪珠,像只受尽委屈的小白兔一样令人怜惜。你不曾在他面前哭过,他竟无措起来。
“裴安,你这里,是捂不热的。”你手指着心口这里,虚浮的步子向后借力一蹬,带泣的呜咽声让他心头愈发异样。
终于在你从身旁书架上拿出一卷金黄色的卷轴时,那种异样像是烟火一般猛然炸开——他终于知道了,那是不安。
“裴安,我们和离吧。”少女淡淡的声音一出,男人欲要牵起你的手便猛然一滞,他的眸子停在你的脸上许久似是想要找出一丝玩闹的破绽。
“公主,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您怕是喝多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公主、公主……三年来他便是一直这般唤你,洞房那天你欢喜的告诉他可以叫你小名,然而他只是回道【裴安不敢】。
起初你以为他不过是不适应,现如今你才幡然醒悟,他哪里是不敢,他不过是从未对你动过心罢了,这档亲密的称呼,他受不起。
“裴安,本宫已然在此圣旨上按下指印,只待你按下……你便解脱了。”你侧过脸想要重新压下刚刚的失态却被他钳过下巴,他的眸子沉不见底,看着手心处泪雨梨花的少女,力度却是更甚。
“解脱?何来解脱?公主拿裴安当什么,玩物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的语速很快,像是胸口闷着一堵气似的。
“本宫放过你了,这三年来是本宫的错,现在还你自由。”见你已经换了称呼,他便是直接猩红了眼把你压在茶几上,力气过大到甚至让桌上的茶杯都不得已的摔落在地。
“……好。”
他顿了半天,恢复了原本清冷淡漠的样子,幽深黑沉的眸子与你对视好一会儿才离去。
他找来匕首划过指尖,指印便按了上去。
见目的完成你也不再留恋,拿起圣旨拎着裙子快步离开,并把它交由自己信任的贴身婢女以传给父皇。
“夫人……啊不,公主,那您独自一人去哪儿?”
她不放心的又看了你几眼,你只好向她敷衍道:“出门散散心。”
而在你走后,裴安却是难以睡去,躺在床边竟是已然熟悉且习惯了你的味道、你的余温。
往日哪怕他再晚下朝回来也总会有你像个傻子一般等着他,那是家的安稳。
他终于得偿所愿的离开了你,心头却不仅不喜反而胸闷的厉害。
“影七,跟着她。”
雪天的深夜里独自一个女子出门,怎可能让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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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烦闷的在空荡荡的街头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到了城界无人的高台上。
你站在那里,俯瞰着灯火阑珊的夜景,一阵冷风袭来你缩缩脖子裹紧了棉披风。
皇兄的话还历历在目。
三年前太子曾派杀手前来暗杀偷偷在外游玩的你。就在谷雨村中,你住在里面偏远的一家人口里。裴安恰巧路过,当即便认出了你。
是救那一家八口人还是你,两者之间他便选择独独救你一个。
你倒当时真是被他的英雄救美所打动,却殊不知他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才犹豫的作出这般选择。
就像之后你扮作宫女接近他时,却被未曾谋面但想要挑衅裴安的二皇子差点掐死,那时裴安也不过是在一旁静静喝茶。
只因他的道义,只因他装的是众生。
如若放过你便还会惹怒二皇子而因此变本加厉,继续向下一位宫女伸出魔手。
牺牲一位后来失宠的公主,来换取那些没有必要因皇权而无辜牺牲的宫女,这是值当的。
他爱的是众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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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寒意浓重,加之未散的醉意你一时竟是失力的向高台下坠去。顷刻间你看见忙慌跑上高台的裴安,他苍白着脸不顾一切的向你这里冲来。
在接到暗卫的消息后他便一刻也不能再待在家里,见到你茫然的向他看去还即将坠下的身子时,他的心骤然一缩,脊背上是即刻起了冷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从未这般惊慌失措,台子上的积雪使他滑倒了也毫无顾虑的只管着向前冲去。
他什么也不要了,他只要你,他要你好好活着。
可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在触碰到你裙摆的一刹那你已经整个身体坠落了下去。
醉酒的后劲迅速上头,眼前的一切都晕晕乎乎的,你只能感受到气流迅速划过耳边的声音,与头顶处裴安疯了一般撕心裂肺的喊叫。
头皮麻醉后的感觉是轻飘飘的,即使身形在不断下降,你却觉得自己像是在飞了起来。
会摔成肉泥吧……?
然而原本猜想的死亡并没有来到,恰逢一支夜间巡逻的队伍经过高台,你竟是幸运的落在了那领头的将军身上。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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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然无恙的被送回了皇宫,父皇焦虑的大发雷霆,当即便下令关你三天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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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人,你这可都下去了三壶酒了。”裴安的好友沈廷之好不容易把他从家里拉出来后便成了现在这般。
自从你离开后,裴安就好像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的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两天不出来,水米不进。
那天沈廷之一脚踹开他上锁的房门后便看到的是眼底乌青,面色苍白的濒死状的裴安,曾经犹如坐在神座一般的矜贵清高的人,此刻就像是被拉下了神坛。
他与裴安坐在大堂里,顺着裴安眸子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让他为之一震的景色:你与一名男子坐在里面的包厢里,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他当即回看裴安的脸色,才调整过来的脸色果然又是一片阴郁难看。
“裴安,你这般作践自己是给谁看的?给屋里那位?”作为裴安的朋友,他确实不想再让他这般堕落下去,轻叹一声便开始疏导他。
听此,原本还欲要继续给自己灌酒的裴安当真是停在了原处,对自己嘲讽的一笑,而后继续一饮而尽。
“是我负了她。”
他不得看见你与别的男人那般欢喜,你在他面前一向都是唯唯诺诺慎重的很,他从未见过你会这般发自真心的笑靥如花,也从未见过你哭的样子,除了那晚……
是啊……他没见过关于你的事情太多了,向来都是你在不断关照他,作为夫君他竟是从未真的关心过你,也未曾问过你的意愿。
他承认他陷溺进有关你的爱网里了,但那也不代表他可以毫无顾虑的习惯并肆意占有你对他付出的一切。
想到此,他又是一阵苦笑,只觉酒劲太小不能忘掉他与你的过去。
不远处又紧接着传来少女悦耳动听的笑声,裴安再次看去,却猛然发现里面那男人竟敢把那脏手抚上你的肩头。
他急得立马就要起身,却奈何被身旁眼疾手快的沈廷之给一下子按回到了位子上。
“你别想着惹祸,要是真如咱们所想这般,怕是到时候传出去会毁了公主的名誉。”
裴安只得作罢,妒忌与阴郁却是迅速如荆棘般布满了整个心房。
你只能是他的,任何觊觎你的人都该死。
屋内,你与从小打闹的竹马欢饮畅谈,终是把让你曾经魂牵梦绕的裴安给忘去,却殊不知屋外气氛紧张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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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裴安,你他妈是疯了?!”沈廷之看着一身夜行衣面无表情的裴安,拎着他的领子就把他狠狠的撞在墙边。
前不久传来公主的友人也是当今重臣之子猝死一事刚出消息,沈廷之便知道那幕后凶手是谁,现如今那事尚未平息,今日他看重的好兄弟又亲自跑到他家中请求他的帮助。
他本以为是希望裴安算是有点良心的让他帮忙安顿这件事,怎想裴安今日来是除了上次那事以外还想要把公主从宫中劫走。
“裴某只想问问,沈大人可否与在下一同将公主带出来。”裴安仍然冷着一张俊脸,像是个傀儡一般看着已然有怒意的友人。
“好,你说怎么帮?”沈廷之平稳着气息,谁知裴安的回答则差点让他被一口气憋死。
“裴安,且不说你如何放不下公主,就纵火燃烧公主寝宫以掩人耳目的偷运公主这事,你都不怕公主可能出事?”
沈廷之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已经魔怔的裴安,为了能够得到曾经的爱人竟敢出此下计。
这样的裴安,他只觉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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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你在宫中睡的甚是不安稳,再一睁眼后却发现屋中已经起火。你大叫着屋外的侍卫与宫女,然而却无人应答。
门口处已经被燃的坍塌的顶板挡住,熏烟呛得你直咳嗽,火势蔓延极快,正当你已经被火群围困的区域即将也被吞噬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快要坚持不下去的你给带了出去。
裴安没想到公主寝宫这边的易燃物竟这么多,他不过是刚刚点火,下一秒里面就燃的不成样子,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惊恐的呆滞在那里,他第一念头不是后悔,而是想要把你偷走的贪念更强。
马上就是他的了,马上……
“为什么是你?!”你不可置信的朝他喊道,然而裴安并未回答你,只是不要命的火速抱着你朝城外跑去,直到你们骑马落脚于一个小村庄里后,他才终是喘了口气。
“昭安……昭安,我的昭安……”
“好爱你……快要疯了……”
裴安把你放下马后便拼命的搂着你生怕你再不见,他的力气没轻没重,像是要把你的肺给挤出来一样令你窒息。
“裴安,你就是个疯子。”见此,你只是冷笑一声。你从未想过“我爱你”这三个字放在如今的他的嘴里竟是这般恶心。
他不仅私自把差点因他而死的你从宫里偷出来,甚至还把你带来了你们第一次相遇的村镇里。
虽然夜深人静,但村里仍有一些勤劳的农民会不放心的去地里看看,一看竟是发现了他们几年不见曾经落脚于此的公主殿下。
那人不等空闲,几声吼便把村里的其他人唤了过来,前来迎接。
裴安不耐烦的睨视着他们,原本想着在这里让你重新回忆起之前的点点滴滴来破镜重圆,却差点忘了这群吵闹的人们。
为了不让他们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带出去,他当即便拔出了利剑。
你害怕的大喊让他住手,他却不闻不顾,继续走向那群无辜的人们。
你陌生的看着已经陷入杀戮快感的他,绝望让你像是成了个哑巴再也说不出话。
他用圣人般悲悯的眼神虐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这次,用众生来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