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
洁癖是一种病。
将卫生推向极端就成了洁癖,这是类似于焦虑症、抑郁症的一种心理疾病。
网上查洁癖,全称叫洁癖强迫症。在人群中易于识别,属于强迫症中特殊的一种,患者在家中或公共场所反复洗手,也严格要求家人或朋友这样做,其洁净度已超过正常范围,每天要花大量时间洁净。患者心理有一种巨大的错觉,认为除我之外,世上无一物干净。患者认为世界非黑即白,不知有灰色世界,天下除了坏人,就是好人,忽视了人性的复杂性和丰富性。
有一位叫阿芹的女士,她就有这种病,但她自己并不以为是病,她以为是一种莫大的优点,高贵的表现,逢人便说我有洁癖,我吃饭都要先洗手再用开水烫碗。
阿芹年青时是美女,现在人到中年,时下叫资深美女,富态,微胖,体态浑园,胃口好,不节食,不减肥,吃东西从来不亏嘴巴,她说妇人就是要富态嘛,先生也很乐意胖婆。
阿芹在长江上游某码头城市长大,有水码人的特征,办事干练、脑子反应快、说话声调高、用词很夸张而炫耀,有时她说话过程中,会莫名其妙地变调,叫你无所适从,同所有水码头人一样,她天上晓得一半,地上全知道。她摆龙门阵时,也许是为了引起听者注意,她会习惯性地添盐加醋而任由主观发挥,说得天花乱坠,偏离了客观事实,这和先生老实做人、谨小慎微、逻辑缜密的风格形成鲜明对照。每当这种时候,先生都会背后冒汗,非常惶恐,生怕她的话惹来是非。当先生私下指出说话应客观真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要主观臆断,凭空想象时,她总不接受,她似乎己失去了对真和假的感知力或辨别力。
阿芹喜欢同先生一道参加本城艺术圈朋友雅聚,先生作东时,开席前她总是不厌其烦,找开水给大家烫碗,定菜单,她很在行。问题是她喜欢在席间大谈养生之道,滔滔不绝,独霸话题,搞得朋友们很无奈,打断她,又不礼貌,不打断,对这个话题没多大兴趣,在坐的朋友都是本城的艺术大咖、文人雅士,他们感兴趣的话题自然是艺术呀文学呀历史呀政治呀等等上台面的话题,阿芹硬要同人家扯养生,而且是滔滔不绝,岂不俗气,岂不扫兴,愉快的聚餐因此减色。她很喜欢给席上的朋友夹菜,也让同席为难,先生私下告诉她,若是在计划经济年代或是当今朝鲜,你这样是无私大方是美德,但在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当下,你这样做,就让人为难,不要,又盛情难却,要,不喜欢吃你夹的这道菜。
阿芹弄得一手好莱,每当下厨,她总要将所有洗干净的盘子、碗,拿出来再清,用开水烫一道,尽管盛的都的是刚出锅的滚烫的抄菜或汤菜,尽管餐具是天天用起的,而且筷子每一顿饭前都要在开水壶里煮。不管时间是否完裕,不管已订好车票,要出远门,阿芹都要将这道程序,作为无比神圣的雷打不脱的铁律,以一种宗教般地虔诚去完成。
先生相信,不干不净,不生毛病,长期食用过于干净的食物,会使人本有的免疫功能的胃肠退化。阿芹同先生下馆子,无论她怎样烫碗,回家后,总是拉肚子,她一会怀疑是服务员端盘子时手伸进了菜盘,一会怀疑大厨不安好心,但先生屁事没得。
阿芹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先生早起在客卫解手,还没开始,她就在卧室喊臭,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卧室的门也是关着,先生哭笑不得说,你这不是嗅到臭,你是想象的臭。阿芹将马桶干净看得无比神圣,她将马桶的干净与功能关系颠倒,干净的马桶是为了更舒服的解手,但她每天一早就去捡查先生用的主卫室的马桶是否干净,搞得先生不敢用马桶了,干净的马桶就成了一件摆设,先生打趣说,如将其放进博物馆供人参观也不合适,你又不是名人用过的。
先生开车陪阿芹采买,莱市场或超市,不管买小莱、肉、作料之类,阿芹都要认真研究,看出产地、生产日期、同类产品比较,然后耐心地讲价钱,整个过程,耗时之长,先生打趣说,命不长的人是等不起的,她倒习以为常。
有一年,阿芹和先生同画友到贵州芭莎写生,路过蓉县,早上吃贵州羊肉粉,馆子生意好,很忙,阿芹不吃,说老板不给她开水烫碗,吵了起来,大家先吃了等起,我说好吃得很,她尝了一口,果真好吃,一碗不够,又加了一碗。贵州画友,暗暗叫苦,心想还有这多天,如何受得了。
阿芹在同女儿吃饭时,她不停地给她夹菜,从不问娃儿喜不喜欢,她说这是营养的需要,娃儿很逆反,到现在已成家了,有儿时的阴影,胡萝卜至今不吃,因为儿时妈硬要她吃胡萝卜。先生说,吃饭夹菜,这年月很落伍了,会让人为难。她总说是为她好,难道目的正确就可强加于人吗?她不懂得尊重人。
阿芹性格强势,女汉子,泼辣能干,爱虚荣,人缘广,刀子嘴,豆腐心,爱做媒,每遇熟人,站在街边扯半天,没有时间观念,先生戏称街道办事处妇女主任,公安局调查科科长,广告公司经理。这三项,她都拿手。
阿芹在处理家人关系上都是这样,她热心肠,做得多,怨声大,脾气大,总是做了没得好,往往在是最后一米,将要大功告成之时,她一发飙,把和气伤了,脸皮撕破了,亲人成了仇人。
阿芹百思不解,先生破解说,关健是不懂得尊重人。用服务行业的话来说,叫冷服务。即不是发自内心为别人做事,是勉强的,事情虽做了,但态度冷漠。
阿芹近两年进入了更年期,先生陪她到省城大医院看,导医都是带到心理科看,尽开些治抑郁症的药,她很失望,不吃这些药,明是请医生看,实是自看,自己看书,自开处方治疗,医生只是参考意见而已。
洁癖加更年期,阿芹本事没长,脾气见长,婆媳关系更紧张了,先生孝顺,左右为难。
阿芹的婆婆,己八十八岁了,有些脑痴,一起吃饭,按阿芹吩咐用公筷,三人都能做到,但婆婆偶尔会犯糊涂,拿错,这时,阿芹不是一笑置之,轻声提醒,而是轻则大声呵斥,重则面露怒气高声大叫,动手抢下婆婆手中的筷子,使一桌饭莱,不欢而散,这次,婆婆和先生都没动一筷,走了,留下阿芹一人享用。
事后,先生认为,公筷讲卫生都可以,但老人脑痴岂能做到百之百,要有宽容之心。阿芹也是五十五岁的人了,要学会尊重人。你认为是换筷子,但你又是高声喊叫又是动手,婆婆及先生的感受就是抢夺别人夹菜的筷子。很不礼貌,很不尊重人,很不孝道。
阿芹罢工了,不给婆婆弄饭了。
先生以为事后,阿芹会有所悔意道歉,但是非但没有,阿芹还在先生的车子上撒气,用钥匙狠狠划两道划痕。
阿芹犯任何错误后,她从不自省自己,她有一种非凡的本领,通过断章取意,颠倒是非的种种说词,她都能将错说成是对,她还会找来一大堆朋友附和,让人信以为真。即使你亲眼所见,她的说法还是会让你犯嘀咕,究竟是她演技高或是扯谎扯多了,连她自己也假亦真来,真亦假了。她想问题的出发点是,我怎么有错呢?
洁癖害了阿芹,让她的命运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坎坷。
先生乃饱学之士,虽能清醒认识洁癖之害,但无力扭转,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先生无可奈何。
洁癖看似小事,其实事关国家大事、世界格局,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是两个有洁癖的民族发动的,德国人和日本人自视全世界最爱干净的民族,要向肮脏的民族宣战,纳粹希特勒也是洁癖,他认为,犹太人脏,应该消灭,日本军国主义者也有洁癖,认为中国人很脏,应该消灭。洁癖和法西斯主义的起源似有内在关联。
古话说,水至清而无鱼。又日有容乃大。但洁癖者经历再多,年纪再大都想不明白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