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你怎么越来越胖了？”玉锦书一把抓起陶小怪，左右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嫌弃地说。

陶小怪听后呆了一呆，随即伸长脖子一一“咔嚓”，牙关酸了酸，却没能咬到面前这位极为好看的男子。小怪不屑地哼了一声，奶声奶气地说，“蓁蓁说胖才可爱。”

陶蓁蓁一进院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我家小怪胖点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这么大的人了，欺负一个没成年的小兽。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倒不如早些离开我这里，清净些。”

玉锦书一见陶蓁蓁进来，就立刻丢了小怪，朝蓁蓁走去。蓁蓁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抱起摔了一身泥的小怪进屋了。玉锦书看着蓁蓁离去的背影，悻悻然去了厨房准备餐饭。

秦蓁用术法给小怪清理完污泥，就倚在软榻上小憩。窗外，三月的风缓缓吹着，把几朵桃花瓣吹进屋来，隐约能闻到桃花的香味，隐约还能听到小怪啃仙桃的声音......后来，又仿佛听到了锦书的说话声，是早些少年时的音色和语调。

“蓁蓁，你还有多久才能化成人形呀。”锦书啃着仙桃喃喃道。“这几日凡间放榜点状元，师父去观礼了，我一个人在灵山里好无聊，都没人陪我玩儿。”说完又爬上桃树，去摘蓁蓁枝芽上挂的桃子。

“咯咯好痒......咯咯咯锦书你快下去......”，蓁蓁笑起来整棵树都剧烈地摇晃着，直接把锦书摔了下去。

“哇，好痛。你对我太凶了！”锦书揉着两个膝盖愤愤说着。

“是你过分了啊，每天这么多仙桃都不够你吃的。就因为给你结仙桃，白白浪费掉我好几年的修为呢！”

“我......那是我错了。那我抱抱你，好不好嘞？”锦书说着，就照做了，惹得蓁蓁躲闪不及，慌乱间又落了好些叶子和桃子，白白丢了几个时辰的修为，她更气了。

想来，她迟迟化不了人形全赖锦书，每日修十分的修为，就会被锦书生生折损四五分。她也很不解，自己的身形明明还是一株桃树，又有什么好抱的呢......

“孩子们要和睦相处。小男孩怎么能欺负小女孩呢？是吧锦书？”是墨梵驾着云回来了。

“师父——”锦书又暗里晃了蓁蓁几下，悄悄说道，“你要快快化成人形哦，我将来可是要娶你的。”话音刚落，就风一样地跑向了墨梵。

墨梵慈爱地拍了拍锦书的肩说道，“好徒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师娘，快叫师娘。”

“徒儿拜见师娘。”锦书像模像样地拜了起来，笑嘻嘻地收下了师娘的几颗糖果和凡间小孩玩的精巧玩意儿。对于锦书这副嘴脸，蓁蓁很是鄙夷了一番。鄙夷之余，又发现墨梵带回来的这个女子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蓁蓁知道，墨梵从前就是个凡人，后来因为善缘开始修行，数干年之后修成仙身，才成了九重天上的文曲星，掌管天下文人文气和命格。想来这女子也是墨梵从前的旧识。

没过几日，灵山的大小生灵都接受了这个美丽良善的凡人。蓁蓁努力修炼，盼望能早一日修成人形，好尝尝师娘做饭的好手艺。

那是因为锦书每日饱餐一顿后就跑来找蓁蓁，别的什么也不说，只夸赞师娘做的饭食有多么好吃云云。还说师娘养的大黄狗每日都能吃到那样的美味，她蓁蓁就吃不着，当真是可怜得很。

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着，直到蓁蓁历劫化形的那一天。谁也没想到，伴着历劫天雷落下的，是熊熊燃着的三昧真火。真火落地，顷刻之间，火就从墨梵的木屋熊熊燃起。

火势渐渐蔓延，蓁蓁甫一化成人形就看到大片火焰直冲天际，木头又最是怕火，她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只能用仙法护体挡住滚滚热浪，立在自己以前扎根的小山头不知所措。

荒乱间，天上忽然来了一股瓢泼大雨，蓁蓁定睛一看，是龙王在云头拼命布雨。那三昧真火极难熄灭，没过几时老龙王就累得气喘吁吁。

秦蓁又定睛一看，发现龙王旁边还站着锦书。她想唤锦书，却见锦书只冲自己一笑，就腾云走了。彼时蓁蓁刚成人形还不会飞，等到会飞的时候，她走遍了碧落黄泉，也不见锦书踪影。

那场大火之后，蓁蓁才得知，墨梵擅自与凡人成亲触犯了天规，三昧真火是对凡人师娘的惩罚。

那真火顽固非常，饶是神仙去抑制，也需费些功力。墨梵当初渡仙气给师娘延寿，已经损耗了大半修为，之后为了护着她，终是散尽了周身修为，夫妻两人双双葬身火海。

墨梵羽化后，天帝顾及到灵山上还有旁的无辜的生灵，便召龙王去灭了火。只是蓁蓁不明白，锦书为何凭空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千年来，她都一个人守着灵山。种植草木，浇灌菜蔬，蓁蓁都亲历亲为。过了好久好久，灵山才勉强恢复昔日的一点荣光。

有一日，灵山跑来一只灵兽，长得既像小老虎又像小狗，叫不上来是什么物种，蓁蓁就给他取名叫“陶小怪”。

蓁蓁想，锦书可能是不会回来了。有小怪陪着，日子倒也不算无聊，可总觉得心里缺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天气分外晴好的一日，蓁蓁打算带小怪去隔壁山头做客。出了门却发现灵山上浩浩荡荡地来了好多人，说是随九重天的五皇子来提亲的。

秦蓁一头雾水地盘问，却见锦书驾着一朵云头缓缓落了地，“陶蓁蓁，我玉锦书如约而至，来娶你了！”

看到玉锦书毫无预兆地出现，陶蓁蓁先是欣喜万分。紧接着又想起他凭空消失了那么久，就忽然开始生气了。她没理锦书，转身回了屋。

锦书也没走，就在灵山住了下来。日日给蓁蓁做着从前师娘做过的凡间饭食。蓁蓁依旧不理他，每日只和小怪黏在一起。

锦书多次示好服软也没半点用处，他不知道，蓁蓁要的，只是一个解释。他不知道，蓁蓁因为他的突然消失真真切切地伤心过，无数个夜里被噩梦惊醒，天上人间都被她翻了个遍......

“喂......蓁蓁你醒醒......这是梦魇了？”恍惚中，蓁蓁听到锦书在叫她。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眼睛。

“你怎么了？”

蓁蓁揉了揉眼睛，声音闷闷地答道，“做了个梦。”

“那有没有梦到我欺负你啊？哈哈，来，尝尝我今日做的饭食，你定然喜欢。”

“这么多年你究竟去了哪，非要我问你才会说吗？还是说即使我问了你也不想说？”

“快吃饭别饿着。”锦书端给蓁蓁一碗粥，复又说道，“之前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是天帝的小儿子，从小就在师父坐下修习文才。彼时师父同凡人成亲触犯天条，原是要断了他的仙根，要师娘在三昧真火里魂飞魄散的。我去找天帝求情，求他救师父师娘，可天帝也不能公然包庇。我就只能以报答师恩之名，自请去下界历劫，换师父师娘能再入六道轮回。呃......对不起啊，我以为天上一日，人间十年，我最多几日便能回来，却没曾想耽搁了这么久，不生气了，好吗？”

“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蓁蓁哽咽道。

锦书失笑，“这些天你这个样子，有我说话的机会吗？”

“你是木头啊，不知道多哄哄姑娘？”

“哄？我怕我哪句话没说对，你把我大卸八块。”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凶吗？”

“那可不是！”锦书乘机闪开，躲过蓁蓁的一记拳风。

“玉锦书！”蓁蓁被气得猛猛咳了几声。

锦书慌忙递上一杯热茶，道着歉。看着他低眉顺目的样子，蓁蓁忽然就心软了。他也很不容易不是吗？回来这么多天都在看自己脸色。

“这些天我态度不太好，你别见怪。”

“没关系，你开心就好。”锦书浅浅笑着，没了不着调的玩笑，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迷人的。

“你不是来提亲的？”蓁蓁倚在锦书怀里，把玩着他的手。

锦书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那陶蓁蓁姑娘，请问你现在愿意嫁给在下玉锦书了吗？”

“嗯......”只听见蓁蓁极委婉极羞涩地应了一声。

“呸呸呸，你不能嫁给他！我长大是要娶你的，蓁蓁姐姐！”床底忽然窜出一只长得不伦不类的小灵兽，急急说道。

“你个臭小子，不收拾收拾你，我看你是不知道谁是你的主人了。”说着又一把抓起了小怪，小怪短小的四肢不住挣扎着。

“这小怪原是你的？”

“是啊，当初下界之前我就把他带了出来，想着我走后能有个玩意儿给你解解闷，却没想到这小东西不知跑哪儿去疯玩了些时日，便来得晚了。”

小怪被放下后迅速躲到蓁蓁怀里，冲着锦书挑衅似的呲呲笑了起来。

几日后，贺新婚的曲乐唱遍了九重天阙和灵气仙山。“桃之天天，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天天，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天天，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天界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喜庆之气。各路仙家纷纷前来恭贺五皇子玉锦书和女仙陶蓁蓁的鸳盟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