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中雨落沼泽深

屋里,酝酿已久的惆怅渐渐弥散开来......夜已深,不知何处传来了续续断断的古琴音。雨中的空气清爽柔润,恍惚间,香风袭面,杂糅着青草与芳香的野味,钻入房间,径入心脾。依稀见得不远处的枝头上,花瓣洋洋洒洒吹落,铺地徜徉打着滚,有星点露珠缀于这斑驳的青红之间。近一个月来,昔文无故的夜晚失踪又清晨归来,让雨泽心力交瘁。

“叮——”,迫切的铃声惊起了昔文,还惊醒了窗边沉睡的猫儿。猫咪望向昔文,朝床边踱来,即至昔文的床边,又沿床腿卧下,回头卖力舔舐身体。

哐当一声,昔文接起了电话:“好......你等我,我一定去!”又是哐当一声,昔文挂下了电话,匆匆整了整衣衫转身要走。

“谁呀,”厨房中传来雨泽的声音,却无人应答。

“要去哪儿呀”,依旧无人回答,“晚饭马上就做好,外面还下着雨呢,还不小——吃完饭,填饱肚子,我开车送你去......”

“昔文!昔文?......昔文——”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女孩没了踪影。

雨泽停下手中正忙碌的活儿,走出厨房,看了看客厅,又看了看卧室,确认这不是幻听,更不是幻觉后,心烦意乱起来。

音未落人已远,昔文已不是第一次像这样了。“她怎么就,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雨泽叹气,刚想拿起手机打给昔文,脑海中却刹那间浮现出昔文那素常对待他的不耐烦的脸色与冷冰冰的语气,雨泽又叹了口气,将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时钟的脚步仿佛开始放慢,滴答滴答的走针好像油煎菜籽时的噼啪声,燥热与恐惧一齐涌上他的心头......雨泽陷入了沉思,以往每一个这样夜晚中他的无助与孤独,又再次在他的胸中澎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惘间,雨泽抬头望向窗外,长如流水的马路一望无际,扑朔迷离的光晕肆意流走,雨,也越来越大了......

雨泽来到客厅,倒了杯热水,又随手整理了下乱糟糟的房间,拿了本杂志,就顺势歪在了沙发里。看了许久也仿佛看了许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读懂。几分钟过后,雨泽发现,书拿反了。

雨泽长长吸了口气,放下书,拿起遥控板,随便切了个台,调大音量一一电视机里传来形形色色人的声音,有哭有笑,有吵有闹,但在雨泽眼里耳里,一个个仿佛都面无表情,鸦雀无声,他停不下来地换台换台,吵闹声依旧,心却更加地空落落的了......

雨声更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正如他心里的雨一般,猛烈震颤着他的五脏六腑。震颤着他的五脏六腑

“妈,昔文在你那儿吗?”雨泽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

“不在......怎么,昔文不见了?”

“啊,没有没有,昔文在呢,在呢,妈,您别担心,我一时没找着,病急乱投医了......”

妈听出雨泽语气中的落寞,疑惑地追问到,“真的在吗?”

“在——刚刚在洗手间,我没听见......”

“行,那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雨泽应下,挂了电话。

时间仿佛停止了。

猛地一眼,他瞟见了一把伞——那是一把精致的小洋伞,准确来说,是把女孩形影不离的伞。他想,这把伞对昔文而言,一定有着非常特殊且重要的意义。

那把伞为何如此受女孩“宠幸”,雨泽想知道,但一直也未能知道。平日里他也总和女孩开玩笑,说会不会是她准备送给他的“信物”,但雨泽自己心如明镜,他知道绝对不是......他还调侃女孩,说这把伞该不会是她的“老情人”留给她的吧——

“文儿,我看你的那把伞也旧了,改天我给你买把新的,换了它。你喜欢什么样式,什么花色的伞?”雨泽笑眯眯地问昔文。

“哪里旧了?不换。”昔文斩钉截铁地说。

“咦......怎么就那么宝贝你的那把伞,明明那么旧了,伞骨架都有些松了......”

“我喜欢呗......”昔文有点不耐烦了。

“自己买的?还是别的什么人送的......看你这么喜欢,不像是自己买的。”雨泽抬眼去盯昔文的眼睛,一如往日的清澈灵动却多了几分情思。

“那肯......我自己买的,”昔文彻底不耐烦了,“别问了,......烦不烦......”

“好好好。新伞不用,留着把旧伞宝贝着,平时看你也不是什么恋旧的人,喜新厌旧一贯的作风了,唯独这次,单单恋着把旧伞不放,真奇怪......”

“不要你管......”

......

正想着,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击醒了沉思中的雨泽。雨泽再次抬头,窗外的雨更大了。

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雨已经停了。女孩一夜未归,男孩一宿噩梦。

楼下早点摊的香味传上楼来,雨泽这才听见肚子早已咕咕叫个不停了。他揉揉眼睛,随便抓几下头发摆弄好发型,刷完牙又在流水上胡乱抹了把脸,便下楼去买早餐。

“吃点什么?”

“两屉小笼包。一碗豆腐脑。”

“好勒!”

楼下卖早点的王阿姨有着一如往日的热情,雨泽心中有的也是一如往日的失落一希文在的每个清晨,无论工作熬夜到多晚,他都会小心翼翼地在睡前订好小闹钟,准时起床,蹑手蹑脚地为昔文准备好丰盛的早餐;而每个昔文无故失踪的夜晚,他也都会准时出现在早点摊上,来摆平肚子的咆哮。

“又一个人?......”王阿姨一边把打包好的早餐递给雨泽,一边笑着关心到。

“嗯”,雨泽应道。楼下的早点摊阿姨都发现了他的“小秘密”,可知昔文她最近是有多么频繁的夜不归宿......雨泽低头默想。雨泽

“年轻人谈恋爱,要多沟通,多磨合,不要总藏着掖着......”

“知道了,王妈,谢、谢谢......”雨泽无精打采,打断了王妈的话,接过王妈手中的饭菜蒙头便向家走去。王妈并没在意,继续热情地招待下一个客人去了。

“小伙子,嘿,小伙子......”雨泽正准备上楼,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回头去看一一果然,是住在雨泽楼下一层的李阿姨。李阿姨左右看了看,看见没什么要紧的人,便冲过来一把拉住雨泽的手臂,径直往自己家中拽去。雨泽一路被拽地磕磕绊绊,总算被李阿姨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小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李阿姨小声问到。

雨泽摇头。

“哎呀——就那件嘛,昨晚昔文,不在家吧?”

“不在......”

“那就对了,......”李阿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什么,但很快又开了口,“昔文的前男友......回国有月余了......”

如五雷轰顶一般,雨泽愣住,半晌忘了言语。

再次,雨泽先开口了:“李阿姨,昔文还说什么了吗......”

直到傍晚,雨泽才拿着李姨和王妈塞给他的大小包饭菜,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他的脑中不停盘旋着李阿姨后来和他讲的那些话:

“昔文说她确实还喜欢那把伞的主人,叫什么阿哲......,对,就叫阿哲,当时和你在一起啊,是因为被阿哲婉拒心有不甘,......如今阿哲回来了,昔文觉得她不能再欺骗你了,也不能再耽搁你了,她,她也确实觉得这样子做,对不住你,......她,她知道你很爱她......但她也真的很爱阿哲......”

手机铃声响起,是昔文。

雨泽的食指在红绿按键之中徘徊,终于还是在绿键上按了下去......

熟悉的声音在雨泽耳边响起,但唯有这次,女孩的声音有了温度——“阿泽,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才好,所以我想让李阿姨先和你谈谈,我害怕,我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有信,我有写给你的信,在卧室书柜上第二层左起的第三本书里......阿泽,真的,真的对不起......”电话被挂掉,昔文的声音彻底消失,雨泽的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雨泽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而心中最后的防线也彻底坍塌了。他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雨泽想起昔文说的信。一步一步地,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昔文的卧室房。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他和昔文的照片,照片中的每一处的每一个角落,都让他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些曾经与昔文亲密无间的时光......认识的两年后他们决定在一起,如今已有三个年头。

“第二层第三本”,雨泽口中默念着昔文的话,随即抽出那本书——毫无意外地,是他最爱的《徐志摩诗集》。翻开书,信笺夹在《邂逅》的那首诗前:信笺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

听着听着,就醒了,开始埋怨了;

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我的世界太过安静,

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

如此这般的轮回。

聪明的人,喜欢猜心,

也许猜对了别人的心,

却也失去了自己的。

雨泽拿起信纸看时,质地粗糙的信纸上赫然一笔漂亮的钢笔字——雨泽,找回自己。祝好。平安。还有,对不起。

昔文

2010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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