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爱上一位戏子

萧然站在台上咿咿呀呀唱了半天，这场戏也已经到了尾声。她有意无意的朝台下望去，听客们也已走了大半，而那人依旧坐在那里，慢慢的品着茶，静静的望着她。

对上目光，萧然朝他笑了笑，一个转身，将这曲圆满的结束了。

鞠躬，退场，听客们也一一退去，只剩下那位小公子，还坐在底下发着呆。

萧然在后台撩开帘子，静静的望着他。都说戏子无情，但萧然也并非不知道这位公子的意思，这位小公子一共来过三次，每次都好大的手笔。他倒也不逾越，只是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她，看到红了脸颊。

不过是年轻孩子动了心，不知道该怎么办罢了。

萧然芳年十八，正是女孩芳华正茂的年纪，一点红唇，也不知道让多少听客动过心。但像这位公子这么执着的，墨然还是第一次见。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戏台底下的公子慢慢的抬起头，目光交汇，小公子一下子红了脸。

萧然朝他笑了笑，许是觉得有些唐突，悄悄的又拉上了帘子。公子看着那边呆了会儿，起身，离去了。

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这位谢家公子都会偷摸摸的从家里溜出来，往戏院子一坐，时光如同飞逝。到了大晚上，他才不舍的离去，回到家里，免不了被长辈一顿骂。

戏子无情，谢小公子从小就听人家这么说，虽说他只是个庶子，但门不当户不对，他若想娶她回家，家里那些长辈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谢小公子在遇见她之前从未想过，会对个戏子如此动心。动心到，一天不见到她，就心中觉得缺些什么。

逃出去的次数多了，就算家里人多，他不是很被长辈注意，也难免会被发现。这天，谢小公子又偷偷摸摸跑了出去，戏曲落幕，谢小公子出门一看，却好巧不巧的碰上了自家长辈。

他每天出门看戏子一事，就在家里传开了。家里知道这事丢人，给他下了禁门令，逼他忘掉一个小小戏子。

可动了心的少年，怎会如此罢休。趁着没人注意，谢小公子越过窗子，偷偷翻出到墙外，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

刚到戏园子门口，他就看到了那个自己想念已久的，熟悉的身影。

只见萧然正蹲在戏园子门外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悄悄的抽泣着。

十几岁的少年那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慌了心，他心中矛盾的走过去，轻声安慰道：“别......別哭了......”

安慰的有些蹩脚，动作也有些慌张。萧然抬起头，被他的慌张样给逗笑了。

那天谢小公子出门被家中长辈捉回去的时候，恰巧被萧然给瞧见了。再加上好几天没在台下瞧见这小公子，萧然也大概猜出来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从家里逃出来了？”萧然打趣的问道，给谢小公子问红了脸。

“嗯......嗯。”谢小公子低头答到。害羞的模样，有些动人心弦。

萧然正难过着，见他可爱，忍不住挑逗：“你叫什么？”

“谢羽清。”谢羽清小声答到。

“我叫萧然。”

两个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不该有任何交汇的人，就这样相识了。

谢羽清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关心的问道：“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哭啊？”

“我唱的不好。”萧然无奈的说道：“成不了名角。”

“能成！能成！”谢羽清见她否认自己，顿时有些小惊慌，安慰她两句之后，又红了耳根：“我觉得你唱的很好，一定能成名角！”

萧然看着他笑笑，又听他道：“我相信你，到时候你成了名角，我还在台底下看着你！”

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谢羽清总会逃出来看她。日子久了，也就生出了感情。

萧然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有任何好的结局，但每次谢羽清来找她，她还是不忍心看他在外面呆呆的傻等着。即使知道结局，但心中仍然存在一些期许。

年轻嘛，总是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心，仿佛只要自己执着，一切都会随心所欲。包括一切世俗。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羽清家中长辈们自知管不住这孩子，也便不再去管了。反正也是个庶子，随他去了。

那是一天傍晚，谢羽清又从家中溜出来，悄悄来到戏园子后面，找到还在练嗓子的萧然。他就静静看着，也觉得时光很快。

两人坐在一起待了许久，谢羽清从怀中拿出一块母亲离开时送给他的玉，塞给了萧然。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回家了。

“萧然。”谢羽清转头，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萧然抬头看他：“怎么了？”

“你记着等我，下次过来，我给你带小糯米糕！”

“好。”她答应下来，笑着看他离开。

谢羽慢慢走到家门口，可当他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却一下子吓懵了。他心中震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只见面前地上粘稠一片，顺着暗淡的月光看去，全是暗红的色彩。

谢羽清发疯似的打开家门，刚进去，又捂着嘴猛地退后了几步，他摔坐在地上，整个人狼狈的很。

偌大的屋子里，上百人的尸骨未寒。

谢羽清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回到家，家里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名门大户，有几个仇人很正常。在以前，谢羽清绝对不会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谢家的势力很强，强到没有对手，而又到处都是对手。

谢羽清瘫坐着，有些难以接受面前的一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脚步声突然从房子里响起。从里屋缓缓的走出一个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看见谢羽清，朝着他冲了过来。谢羽清来不及多想，赶紧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拼命的向外跑去。

许是谢羽清求生欲望太强，黑衣男子终是追丢了人。谢羽清熟悉的溜进了戏园子后台，眼里痴痴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怎么了？”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萧然看着无措的谢羽清，纳闷的问道。

谢羽清眼泪就此流出，又一次瘫坐在地上。他失去了他的家，也不能再拥有他爱的人了。

天色泛白，谢家被灭满门的事情很快就被全城知晓。谢羽清在戏园子呆坐了一整晚，他不知道，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那个黑衣男子，铁定是饶不了他的。

萧然看着被自己费了好大劲才拽到屋子里的谢羽清，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一晚，那个原本单纯的少年已然像换了一个人的模样。原本的清澈感消失不见，眼神里布满着红血丝，整个人写满了颓废。

许久，谢羽清缓缓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萧然跟上：“你去哪？”

“不知道。”谢羽清轻声答道：“但不能待在这儿。”

戏园子他不能看了。

她也不能再见了。

一切都变了。

谢羽清知道，家里仇人多，现在一切都没了，他没有任何方法在这里立足。他想要报仇，但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不能待在这儿，待在这城里，不仅他会有危险，戏园子更会有危险。

“我跟你走。你等等我！”萧然终是年少冲动，连忙奔去里屋，开始收拾起行李来。戏园子不少人，却谁也拦不住她。

可当她还没收拾完，再跑出来时，就已经没了谢羽清的踪影。

萧然呆呆的站在门前，一阵凉风吹过，她又想起多天以前，她撩开帘子看他的那一晚。

谢羽清走出戏园子，心中塞的难受，刚向外面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些许脚步声，不急不缓，却一直在跟着他。

他不敢转头去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城外跑去。那脚步声仍是跟着，又更近了几步。

谢羽清慌张的向后看去，只见一黑衣男子拿着把银剑朝他刺来，谢羽清急忙躲闪，未能看清前方的路，脚下一个打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前方，已经没有了道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的少年，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大悬崖呢？

“别......别杀我！”谢羽清一边慌张的喊着，一边向后退着。可他这般抵抗，又怎可能逃得过咄咄逼人的银剑？

但到了最后一刻，谢羽清还是庆幸的，庆幸自己狠心丢下了心中那位姑娘，没让她在此时受到牵连。

剑，快速的落下，戳到心里，凉飕飕的，谢羽清浑身紧绷起来，又向后了一步，落入悬崖。

黑衣男子收回剑，小声说道：“谢家已灭。”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然已经成了城里的一位名角儿。可她在台上唱着的时候，时不时朝台下看去，还是期望着能看见那位少年。

即使，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又是一年深秋，树上的枝叶掉的差不多了。萧然坐在门口习惯的等着。一边练嗓子，一边漫无目的的等，已经成了萧然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告诉她，说谢羽清不会再回来了，可她不信，她偏要等，戏园子那么多人，但也没辙。

谢家没了，城里立刻有了新的大户人家顶替，萧然不知道，不知道谢羽清的一丝消息。他整个人仿佛人家蒸发一般，再没有任何音讯。

她早已经过了最适合出嫁的年纪，催她的人先多后少，后来也就没人再催了。倒是有过哪家公子提着些好东西过来过，萧然也都一一婉拒了。

一阵秋风吹过，萧然似乎听到些脚步声。她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脸庞，上面带着她熟悉的笑容。

“呐，小糯米糕。”那人缓缓走来，将手中提着的糕点放在她身旁，靠着她坐下：“都说戏子无情，真的假的？”

“你猜呢？”萧然反问道，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角却已经荡起了泪花。

又一阵凉风吹过，带走姑娘眼旁的泪。

快到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