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
听闻千年雪莲只生长在极北之地的雪山上,千年只结一株,极其罕见珍贵。有的还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中,难以采摘,有人不惜冒着坠崖的生命危险也要摘到。只因千年雪莲入药后可医百病,解百毒。
阿妹得了一种奇异罕见的病,身上起了些大大小小的水泡,皮肤有些地方还红肿疼痛,不能见到阳光,一见阳光便会浑身发热,烫的厉害。
镇上的大夫都说找不出病因,也束手无策,眼见着阿妹日渐一日的消瘦,病情逐渐加重,甚至脚底也生出水泡,红肿溃烂已经下不了床,我心急如焚,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们自小就没有父母,只有奶奶抚育我们长大,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只有一个妹妹。可奶奶在去年秋天就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在这世上,我和妹妹是对方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失去阿妹,在这世上孤独的活着。
我只能每日去山上采摘些清热凉性的药草,敷在阿妹身上减轻痛楚。阿妹常常眉头微皱着,双目紧闭,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我知道她在唤着奶奶,可是奶奶不会再回来了,奶奶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阿妹,可是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只能看着阿妹像朵凋零的花,日渐一日的枯萎。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把摘来的药草捣碎,注入灵力,把药草变得冰凉彻骨,以使药力更强,减轻阿妹的身上的灼热痛感。
我和阿妹并非人族,我们从小就拥有灵力,奶奶说我们的母亲是神族血脉。但其他关于我们父母的事情,奶奶一律不肯说。
我把冰凉的药草敷在阿妹身上,又把剩下的药草熬成汤药喂阿妹服下。阿妹缓缓睁开了双眼,泪水从眼中流淌出,顺着脸颊流下。她艰难地叫着我,嗓子像是被灼伤般,声音沙哑艰涩:“哥哥我好难受,不想再喝药了。”
我劝道:“不喝药怎么能好呢?哥哥知道你很痛苦,但再坚持一段时间,哥哥从来没有放弃过,治好你的病,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阿妹不说话却不再流泪,乖乖的喝着药。忽地,我听见门外似乎有人在喊我,便起身往外走,就看见邻居大娘提着一篮雪梨面有喜色的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阿雷啊,我拿了几个雪梨过来给阿霞润润嗓子。”
邻居大娘是个很好的人,她孤苦伶仃,没有丈夫和孩子,总会拿些瓜果食物来给我和阿妹,把我们当做他的孩子一般。
“谢谢大娘。”我目光望向大娘,身后有位白发老者,背着手立在那里,他的背有些佝偻,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
我疑惑道:“这位是?”
大娘笑道:“这是我请来的老先生,他刚来镇上。前几日不是杨山家那媳妇腹痛呕吐,找大夫怎么也看不好,后来呀这老先生给他开了几副药,吃了几天病就好了,我看他医术不错,便把阿霞的病跟他说了。他说这病他有办法治,我就把他带来看看。”
我一喜忙问:“先生可有法子救我家阿妹。”
老者手抚着胡须道:“方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比较难办到罢了,我可配药治好你阿妹的病,只是还缺一味重要的药材。”
老者目光注视着我,我发现他虽然看着年迈,那双眼却明亮锐利,面上有着跟年龄不符合的神采奕奕。
“据说极北之地,那里冰雪不化,生长着一种雪莲花,千年只结一株,珍罕难寻。再配上我手中的其他几味药,我一定治好你阿妹的病。”
我思忖片刻说道:“我一定尽力取得雪莲花,只是阿妹的病情怕是不能撑到我回来之时,不知老先生可有什么方法可以延缓阿妹病情。”
老者道:“这病不会让病人轻易死去”。他顿了顿说:“皮肤会先慢慢红肿灼痛,直至完全溃烂,在如同被烈火灼伤的疼痛中死去,所以按现在你阿妹的病情来看,我再配些药,撑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我没想到阿妹要承受这样的病痛,心中沉痛万分,更是坚定了一定要取得雪莲花,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
下定决心,我准备即刻启程,我走到大娘面前,朝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说:“大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阿妹了,等我回来。”
大娘应允道:“阿霞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去吧。”说着把几个雪梨塞到我怀里。
我朝老者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屋,收拾好行李,把家中剩下的钱财都分给了大娘和老者。
临走前我跟阿妹说:“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拿能治好你病的药,你等着哥哥回来,记得要听大娘的话。”阿妹很开心,双眸许久以来第一次放着光彩,她说哥哥你要早点回来。
我点点头,这才背上行囊,去山上找一位老朋友,去极北之地路途遥远,没有坐骑,根本无法快速抵达。
而我的这位老朋友是一只快修炼成人形的乌鸦精,他的名字叫巫城,他懂人语却还不能发出人的声音。我自小便与他相识。
当我爬上山时,已日近黄昏。我拿出笛子吹奏起来。清脆悠扬的笛声,随着山风渐渐飘远。
巫城寻着笛声而来,乌黑的羽毛,因为夕阳的照应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只笛是巫城送给我的,只要我一吹这支笛,不管多远他都能听见,想来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笛子,或者跟巫城有着某种联系。
我跟巫城说,我要去极北之地。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把体型变大数倍,载着我飞往极北之地。
一路上我跟他说阿妹的病情,说自己一定要拿到雪莲救阿妹,如果拿不到情愿自己死在极寒之地,也不愿看见阿妹,最终痛苦的死去。
巫城一路上也不嫌我烦,只是静静的听着。
三日过后,我们终于要抵达极北之地,气温已比来时低了许多,因为我体内灵力,所以也并不感到寒冷。巫城却明显飞得慢了许多。
天空中有飘飘扬扬的雪花落下,冰冰凉凉的落在我脸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天地间洁白一片,心似乎也变得澄澈。
周围已是白茫茫的雪山,仿佛来到了只有白色的世界,这里没有一丝污秽,也没有其他人,是一个远离于世间独立存在的地方。
巫城缓缓飞落在雪地上,他已无法继续前行,我感激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小巫谢谢你,你赶紧离开吧,这里太冷了。”
他蹭了蹭我,又看了我一会儿,终是展翅飞走了。
我望着他渐渐在天空变成了一粒黑点,转而消失,再也看不到,便背着行囊往前行。
我并不知道雪莲生长在哪里,想来应该是生长在雪山里。我越往前走,风雪就越大,迷得我眼睛都无法张开,我渐渐觉察到不对,在一阵强风暴雪起来后,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后,身子被雪覆盖,我奋力起身,却感到身子有些无力,行囊也不知去向,简直饥寒交迫,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艰难的爬行着,又无力躺下,想来刚是遇到了暴风雪,刚来就这么倒霉,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我平躺在雪地上,望着天空,触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空渐渐下起了飘雪,我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这个冰雪世界很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落的声音,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一人。
我能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流失,身体也没有了力气,没有食物,我灵力枯竭,根本无法抵抗寒冷。
就这样死在大雪中吗?雪会覆盖一切,仿佛我从来没有来过,谁也不会发现我。我感到十分寒冷,孤寂,不由得心中一片悲凉。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有人立在风雪之中。我睁大双眼看着那人而立的地方,风雪却迷了我的眼睛,看不真切。
我却确信那是一个人,她衣裳上那一抹红色,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那么醒目。她慢慢走进了我,脚步却没有一点声音。
“白鹤快看,这里有个人。”我听见一个清脆温和的少女声音。
她走到了我的身旁,俯视着我,我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大约十六七岁。可她的头发却全是银白色,她的双眸明亮透彻,天真而又好奇地看着我。
她说:“你好像体内有点灵力,你是神族的吗?”然后蹲下来,把手搭在我的腕上,输入自己的灵力。
我的身体渐渐回暖,人也有了力气,她把我从雪地里拉了起来。我朝她道谢,她笑着问我:“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幸好你运气好碰到了我。不然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犹豫了会儿,如实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雪莲花为我妹妹治病的。不知姑娘为何来这里。”
那姑娘又笑了,她说:“我一直生活在这里呀,我是守护这里的雪神,如果你想拿到雪莲花的话,得交换一样东西。”
我愣住心想,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拿什么来交换呢?她看出我心中所想,莞尔一笑:“拿你的时间来换吧。”说着便拽着我跃上鹤背。我这才发觉有只白鹤在这里。
白鹤展翅而飞。我不禁感到疑惑,我能做什么呢?
她说:“你只需要陪着我就好了。”不一会儿白鹤带我们来到一处山洞,山洞不大不小,温暖干净。
她拉着我进了山洞,坐在稻草上,我觉得很是疲倦,困意袭来,我忍不住想要睡去。
她摇了摇我的衣袖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迷迷糊糊的回答说:“我叫阿雷,你呢?”
“我叫雪姬。之前也有很多像你一样来找雪莲的人,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凡人,没有灵力根本无法抵抗寒冷,很多都冻死了......”
雪姬似是有说不完的话,我想问她在我之前有没有人取到过雪莲花,可是终究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不见雪姬身影,我便起身向山洞外走去。
此时风雪已经停了,阳光投射在冰雪上,让晶莹剔透的冰雪更为明亮光彩。我惊讶的发现前边有几株梅树,红梅灼灼盛开。在这片冰雪世界显得是那样艳丽夺目。
梅树下有一女子在翩翩起舞,身姿轻盈飘逸,两只白鹤在她周身飞旋。她的面容苍白而美丽,既有梅花的清艳绝俗,又兼雪的纯洁柔和,让人过目便难以忘却,仿佛坠入世间的白雪仙子。
雪姬发现了我的到来,笑着招手让我过去,我们坐在梅树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曾经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少年来雪山找雪莲花,他是为了救他的恋人而来。雪莲花千年只结一株,而且离开了雪山三日便会枯萎。”
雪姬说:“这雪山不过只有三株雪莲。我给了他一株,告诉他三日就会枯萎,让他尽快带回去。可是没过几天他又来了,告诉我他恋人危在旦夕,求我再给他雪莲花。我没答应他就举剑要杀我。”
我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不由得问:“他最后怎么样了?他骗了你是吗?”
雪姬点点头说:“他恋人是患了重病,但我给他的雪莲已经治好了他恋人的病,雪莲花生于这雪山之中,与我是有感应的。他拿了一株还想要,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贪欲罢了,我怎会给他。”
“我把他送出了这里,抹掉了他的记忆,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吧。在那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个很好的人。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朋友。”雪姬神色有些黯然哀伤。
我叹了口气说:“人心难测。”
我们都静静的望着远处,天空渐渐又下起了雪,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让我生出了某种情绪。
“在这里一定很孤独吧。”我说。
“有时候会觉得,但我有白鹤陪着我,其实啊,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一个人自由自在也蛮好的。”她笑着说,“给我讲一下你和你阿妹的事情吧。”
我跟她讲了许多我和阿妹小时候的趣事,雪姬时不时的发出笑声。
雪姬在第三日把雪莲给了我,我十分感激地朝她鞠了一躬,不停的道谢。
她架着白鹤目送我离开,我站在巫城身上朝她微笑,抬手道别,大声喊道:“雪姬,你等着,等阿妹病好了我们就来找你玩。”
“好呀,我等你们。”她微笑应下。
我回到家时欣喜不已,急迫的想见到阿妹,告诉她阿哥拿到救你的药了。可当我见到阿妹时,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脸上的肌肤也出现了溃烂,我的欣喜瞬间消退。
大娘抹泪道:“阿霞的病情危重,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了。”
我急忙找到那老先生把雪莲花交给了他,他惊喜的问我如何取到的。我把遇到雪姬的事告诉了他。
他哈哈大笑,笑声狂妄嚣张,却并不苍老,反而像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不由得大惊。
忽地,他的背后生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面容与身形也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然后纵身飞起,在空中肆意狂笑道:“多谢你了,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取得千年雪莲。”
“为了感谢你,我就告诉你吧。你妹妹是中了我下的毒,为的就是让你们死,而为什么让你们死,这就得怪你们父母造下的孽了,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真能拿到千年雪莲,没死在那地方,看你有功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命,等着给你妹妹收尸吧。”他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飞走。
我又惊又怒却无法追上他,跑了几步后,便无力的跪趴在地上,愤恨痛苦的泪水从我眼里留下,我后悔不已,却无能为力。
我还能怎么办,再去极北之地找雪姬,再要一株雪莲花吗?她又为什么要给我呢?那我可以自己去找,可阿妹的病还能拖吗?我已没其他选择。
念及此,我快速起身召唤巫城过来,带着阿妹去往极北之地。
当我再次踏足雪姬那日带我去的山洞脚下时,却惊诧的发现那里的梅树都不见了,我甚至怀疑我当初看的不过是幻象。
我们怎么也找不到雪姬和她的白鹤,也找不到千年雪莲。我们只好降落在一处雪地,阿妹还在昏睡,我却发现她的伤口正在渐渐恢复到正常肌肤颜色。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惊住,阿妹的头发开始变白。我和巫城身上的灵力,妖力,也被她牵引,全部注入她的体内。
随后,我无力的跌落在雪地里,望着风雪将阿妹团团围绕住。在空中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白光渐渐消失后。一头银白色发丝的少女在空中静静的望着我,不带一丝感情和杂质。多么像那个在梅花树下起舞的少女,却又不是她。
我呆愣的看着她,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悲哀。我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眼,永远停留在她飘然而去的那个背影,然后大雪覆盖了一切,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