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欢爱,愿毕此期

锦元三年,梁辰帝病危,正值羌族来犯中原,加之太子之位空悬,辰帝四子夺嫡,朝堂风云诡谲,内忧外患,国家疲惫,百废待兴。

然而却有一处世外仙境。名为:“似真而幻”。其间有良田沃土,桃红柳绿,境内有氏族闻人氏长居。族中人有规定,凡满年二十岁者不论男女,一律出境,历练三年,三年后回族。而这一族规,不知传了多少年,转眼又是一批族里新子成人之时。而这一次闻人清辞却在自己历练不到三天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年轻人。那时的她只觉得这人丑得跟张冤案似的,并且不断的在他师叔闻人书面前抱怨。

“师叔我跟你说,都因为这个丑八怪,我才没能顺利历练的。”

“师叔,这人能不能治好啦?”

“师叔,丑八怪到底怎么样了?”

“师叔,师傅他还在闭关吗?”

“师叔......”

她一向话多,只不过在自己严厉的师傅管教下一直收敛着。而今,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次远离自己师傅冰山脸三年的机会,却又因为他口中的丑八怪而计划夭折,在这之前,她甚至想好要去吃梁国的荔枝乳酪、荷叶丸子,可现在她一看着床上那个被包成粽子的人心里更加有郁闷了。

“总之气死我了!”

闻人书只是想看待孩子一样,让她先安静下来之外,也不再管。走前对她叮嘱:“这些天我会每天都来看他的伤势,你要好好照顾他。”

清辞脸色霎时间黑了下来。

三个月后那人醒了,宁洵一睁眼,便看到一女子站在门外如打量物件似的盯着他,他一把推开,清辞瞪大双眼,水汪汪的眼里写满难以置信,嘴上喃喃自语:“原来你不丑。”

宁洵看见她,许久的记忆如浪潮向他涌来:

三个月前他在返京途中被人追杀,眼见自己落于下风,他便从侍卫手中夺过缰绳,与侍卫兵分两路,让其搬救兵,而自己则跟杀手搏斗。宁洵天生是块习武的料子,加之有专门的剑术师傅教他,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不肖片刻,十来个杀手便都被他打倒在地,本来是宁洵正要询问的时候,一头脱缰的毛驴却闯了过来,没错,就是毛驴。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的叫骂声,而女子骂的竟是那驴。

“黑大娘你别跑,你把胡萝卜还我。”

“黑大娘,我不就是三天没喂你胡萝卜了吗?至于不驮我吗?”

“黑大娘?黑大娘!”

“大黑驴你再跑?再跑我就把你做成火烧!”话音刚落,清辞便停了下来,她看见眼前的一幕,瘫软的坐在地上,她看见白衣男子身上全都是血不说,还当着他的面割了一个蒙面人的喉。眼神凶恶宛若阿修罗。他拿着剑,剑上挂着殷红的血液,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她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忽然那人却倒地不起了。

清辞道:“什么玩意?”

接着她在和黑大娘四目相对后,做出了一个慎重的决定,把人带回“是真而幻”。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错过了历练的机会,这次机会没有了,我只能再等一年了。”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不过你干嘛大路不走偏走小路了。”

“我!”我当然是因为一路上见到什么新奇的好吃的都要买,而这次则超支了自己的盘缠。欠了脚店的钱不说还摔了脚店的盘子,为了躲债谁还好意思大白天走大道呢,不然自己又何至于去克抠“黑大娘”的口粮呢?但这些话她是肯定不能说的。

于是她便说:“我嫌大道人太多太吵了,我走小路安静。”

可他却说:“哦,可惜了,你白救我了。”

“啊?”清辞不解的看着他,只是觉得他的眼睛犹如一汪死水,毫无生机。

那天的见面开始有多荒诞多奇葩,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虽然宁洵打破自己要吃遍全天下美食的梦想,但好在宁洵这人长得不是太丑,除了平时闷了点,但从不打扰自己和山里的生活,也因此给清辞留下了些许的好印象。

偶尔清辞会心血来潮对他说,族里的狸花猫新生了五个崽,小猫现在的个头长得比自己的脚还大;还有熊瞎子掏蜂蜜,又把自己弄了满头包;她看见狍子和梅花鹿打架,自己去劝架,却反被二者漫山遍野的追......宁洵觉得聒噪的同时不禁暗叹:“山里的人都这般淳朴吗?”

可宁洵做梦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淳朴的,像那山间小鹿的女孩,居然走进了他早已遍体鳞伤的心。

喜欢一个人,相比某一瞬息四目相对的一见钟情,往往日久生情的心动而更能定终身。于是那之后,无论长河渐落、还是日出东方、抑或是溪水潺潺,清辞无时不在的相伴相守,让宁洵觉得那段时间是他这二十二年来过得最轻松最无忧的日子了。世人皆道山中岁月长,可他不觉得,相反他希望日子过得慢点,再慢点,这样他就好多看她几眼。

这天二人正在溪里抓鱼,他却看着她,清辞忽的朝他面前扔块石头,说道:“呆子,看什么呢?”被水溅了一身的宁洵倒也不恼,只温柔的笑着说:“我在看一只鹿。”

“鹿?哪呢?”青瓷竟以为真的转过头去东看看西望望,她说:“莫不是当年师叔给你下了猛药,把你药傻了!”一会儿又说:“阿宁,你又骗我!看我不收拾你!”她挎着鱼篓朝他大步走来。

宁洵立马求饶道:“哎哎哎,阿清有话好好说,你之前可还说要做淑女的。”

“是又怎样?”

“淑女可不能打人的,况且你可不就是一只小鹿啊,比小鹿还要灵动聪明。怎么,夸都不行?”

清辞眼见理论不过,本来想耍以前的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听见一孩童跑过来对他说。“阿清姐,你师父出关了。”她瞬间喜笑颜开,高兴地对宁洵说:“出关了,我师傅出关了!阿宁。”

宁洵若有所思的说:“你口中的师父可是你族人口中的葬师闻人缨前辈?”

她答道:“嗯,就是他。这样你的伤就可以痊愈了。”

原来宁洵的伤并没有治好,当时纵然闻人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毕竟那支暗镖伤及了心脉,闻人书只能暂时以药石为他续命,打算等到他师兄出关再行医治,眼下闻人缨出关,这对宁洵来说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于是清辞拉着宁洵,便向疏影阁跑去。

二人走过梅花林来到疏影阁,挤过拥挤的人群,清辞却一个趔趄便脱离了宁洵的手,正好扑通一声跪在那灰衣男子的后面,一时间尴尬的氛围充盈疏影阁。他正要去扶,却听见清辞一脸尴尬地笑着说:“嘻嘻,师父,好久不见,徒儿想死你了,清辞给师傅拜个早年。”说完便又补上了三个响头。闻人缨转身说:“臭丫头,睁眼说瞎话也就你了”。

宁洵看着闻人缨不由觉得惊叹,那闻人缨除了一头银发,一身灰衣显得老成一些,但在其他方面,容貌形态皆与二十七八的男子相差无几,可却听清辞说她师父已经到知天命的年岁了,宁洵心中想:“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清辞一把将宁洵拉了过来对他说,“快叫先生”

宁洵说:“先生好,小生有礼了。”闻人缨看着他的眉眼,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宁洵正准备问为什么,清辞却也疑惑着说:“想是师傅,不喜我未经他同意,便私自将外人带入族中吧?”

“是这样吗?”

“嗯,可能是,上次我因为救了个外面的小孩子未经师傅同意,之后他便骂了我一顿,后来等我把孩子送走后,师父又罚我面壁静思了三天呢!不过没关系,我好好跟师傅说,这次你的伤师傅一点会治的,你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尽管清辞说得这么轻松,但宁洵明白,闻人缨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便同意医治自己,而且他看着闻人缨的眼神总让宁洵觉得寒意透骨。宁洵

算了,就算他今天治了我,可能我明天就被人杀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让阿清为难呢。他对自己说道。

可他没想到几天后闻人缨真的来了,而他自己也已经几天没见过清辞了,本以为这次她会和她师父一道来,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她呢。不过礼节在先,他拱手道声:“先生好。”闻人缨却说:“我平民之身哪受得起皇亲国戚的礼呢?”

第二天,清辞终于抄完了《金刚经》,她把抄本整理好后,便飞奔到宁洵住的草庐,看见空无一人,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草庐,以及岸上一封信。她失落的拿出信,读完信后,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想家了,但那也不至于这么急嘛?伤都好了?”

接着她又从信封里倒出一根雕工精巧的玉笔,通体晶莹剔透笔身上赫然刻着四个字“愿彼此期”。

她说:“什么没头没尾的?湿巾吗?”又喃喃道:“走了也好啊,人不能离家太远的。我那天离家不过五里地,便是对师父思念万分了。何况他是外面的人,据这里该有千里之遥吧。只是他再也听不到我唠嗑了,只怕再也见不到我这么淳朴的人了吧!”她仰头望着窗外的麻雀,而在暗处看到这一幕的闻人缨,只是叹息一声。

山中岁月时来往,世外风云任卷舒。在第二次下山前,清辞也未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山下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当真是烟火人间了,多好啊,可直到她来到这山下,又一次欠了脚店的钱才发现“烟火人间”里的人吃相也太难看了。

自己不过是吃个丸子却硬被掌柜说成宫廷御膳,硬是要自己五十两纹银,自己拿不出钱,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蹲在一众锅碗瓢盆面前,将其一一“沐浴”。她忙里偷闲,本想伸个懒腰,却不料踢碎了一叠盘子,掌柜听到动静便赶过来看见这一幕,正要伸手打她却被她闪过,而她又顺道踢了他一脚。掌柜正正好好一头栽进了泔水桶里。清辞嫌弃地“噫"了一声。满腔怒气的掌柜只好叫来了二十多个打手,而清辞看见这一幕,自知打不过,便想走为上计。

跑到门口的姑娘一转身却正正好好撞上了来人的怀里,这一撞没有太多温柔,二人都感觉只是一个字疼。清辞说:“疼,疼死我了,我的鼻子。”她抬头,却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在揉着胸口,表情痛苦,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叫了声“阿宁”。

两年前,她因为欠了脚店的钱,走小路后遇到了宁洵;两年后,她又一次因为欠了脚店的钱,而打算跑路却一撞撞上了宁洵。很多年后,清辞想:可能就是缘分吧。

至于后来,那掌柜看见宁洵穿着富贵,并非寻常人家,于是便开始敲诈勒索。好在宁洵身上所带钱物够多,否则肯定赔不起被清辞砸掉的一众碗筷,以及这新摆上的一桌菜的。眼见有宁洵这个财主在旁,清辞硬气的喊:“把你们的招牌菜都端上来。”

宁洵说:“人生有四喜,这甘霖金榜花烛我暂时没有,可我觉得有你这个故交,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清辞却只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美食迟迟没有动筷。

他又说:“怎么还不动筷呢?”

清辞说:“这些都是给我吃的啊?”

“当然了!”

宁洵说完之后,清辞直接拿起一只烧鸡开始狼吞虎咽,他看着大快朵颐的清辞丝毫不顾形象的样子,笑着说:“还和以前一样。”

清辞边吃边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宁洵说:“我挺好的,你呢?”

清辞说:“我也挺好的啊,每天能吃能睡还能跟师父学习,可好了。”

宁洵定了一会儿说:“你师傅他没......”

“对了,你这人也真是的,走了连招呼都不打,就留了一封信和一支笔,而且那笔上的字也写得没头没尾的。我都没看懂。”

宁洵愣了一会。之后在了解情况后便邀请清辞在自己家中做客,清辞不自在的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里,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的她从马车里露出个头,但见穿着不同样式不同服色的仆人,会为宁洵搬来凳子,又有仆人为清辞接包袱,清辞看见正红门上鎏金的四个大字——硕亲王府。

宁洵见她什么话也不说便问:“你,可是生气我瞒你这么久?”她却说:“嗯,“什么?你果然是好人,我起初还以为那玉笔是不义之财,这下好了我可以放心用玉笔写字了,真好!”

“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你当我气鼓鱼吗?一生气就鼓个身子竖起毒刺,见谁扎谁吗?”

宁洵被这番言论逗笑了说:“青辞你当真是一只鹿啊。过几天我带你再好好玩玩。”

清辞说:“好啊!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呢!”

“那可有美食街......”

“有......”

“琼花开了吗?”

“快了。”

“有烟花吗?”

“白天没有,晚上很多。”

“你太好了。宁洵,我太喜欢你了。”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事不宜迟,快快快,我们出发吧。”

接着他便被她拽出去逛了一整天。到晚上,清辞头上别着一只琼花,嘴里品尝着荷花酥,而宁洵则是完全没有王爷的样子,跟到他后面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们看到前面人群汹涌,清辞便牵着他的手向人群里走去。原来汴梁属于天子脚下,繁华富饶,正好成帝从泰山祈福归来,对于汴梁来说可谓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所以最近几日,人们为庆祝便彻夜灯火通明,五色烟火绚烂。当夜空中绽放开第一朵明媚耀眼的烟火时,漫长的黑夜,瞬间变成漫天华彩、绚烂多姿,清辞痴痴的笑着说:“好美呀!”

宁洵说:“确实美。”不过天下的烟花再美也不如你美,可他为了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酸,并没有说这些。只是最后在人潮汹涌、星河烂漫之下,他们二人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感觉着彼此手心的温度一点点升高。

兜兜转转,清辞来到朔亲王府已经过去两年半了,虽然这两年半自己都在汴梁,不过她也未尝觉得这不是一次历练。因为她来这里的第五天便发现用“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来形容这看似繁华富饶,实则国敝民穷的汴梁再合适不过。

而这穷的上面不过是一个贪字,上面的人贪,下面的人跟着贪,那些亲贵口头上一方面鼓动群众捐款捐物为军人筹备衣物粮草,另一方面又上书皇帝百姓穷苦,拨款赈灾。可由于那成帝整日痴迷丹药求长生不老,不管朝政,在亲贵眼里这无疑是默许,最后钱全都流进了亲贵官宦自己的口袋里,而到最后受苦的人是百姓。

这一次宁洵因为提倡革新旧制,触动到了亲贵官宦的利益,加之宁洵当朝指责皇帝沉迷炼丹不理国政,定会国祚不稳。于是成帝把他罚去了豫琮关,未得诏令不得进京。

不过尽管如此,也还是会有人前来挑衅滋事,只是最后个个都被清辞打得脸上挂了彩,灰溜溜的离开。只不过这一次清辞并没有占到多大便宜,反而弄伤了自己。宁洵替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说:“一个姑娘家家的老出去跟他们打什么,这下好了,自己也负伤了吧。”

清辞却说:“我师父说了,谁让我不高兴或是让我身边的人不高兴,只要不违背道义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他们明显是冲你来的,我当然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宁洵包扎的力道忽然重了些,清辞疼的“哎哟”一声。“知道疼了?早干嘛我去了。”

“嘿嘿,宁洵你说我这天天吃你的用你的,还总给你惹麻烦,你会不会某天不要我了?”

“不会。”

“那你到底图什么?我没钱没势没容貌脑子也不太灵光,不会就是因为我救过你吧?”

“什么都不图,就图你这个人行了吧。”清辞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她转过脸红着说:“不行,不能开这种玩笑的,我怎么可以。”

宁洵看着她那当真的表情便又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哦,是吗?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不会当真看上我这俊俏的容颜了吧。”

清辞说:“我出去看看粥棚搭得怎么样了,你自己记得吃点东西,别累着自己。”

宁洵望着远去的背影,缓缓开口:“你这么好,跟我耽搁了,我怎么会舍得呢?”

清辞喊到:“大家别抢,人人都有,让老人孩子孕妇先打粥!”眼见涌入的边境灾民人数越来越多,人手明显不够,清辞便让人去再叫些人来帮忙,可是就在大家手忙脚乱无暇顾及的时候,一把寒光藏进了人群......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灾民们在大口的喝着粥,没有人察觉到异样,直到宁洵的到来。宁洵为清辞端来一碗水,清辞顺着水的方向看去,见到宁洵便说:“你怎么来了,你吃过东西了吗?”“没”“那一起正好啊。”

就在宁洵接过清辞手中碗的那一瞬,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向他刺来,之后白粥洒了一地,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宁洵!”清辞大喊:“拿下刺客!”她上前捂住宁洵胸口上的血洞,宁洵在完全昏迷前听到她边哭边喊:“来人,快来人啊,救命啊!宁洵!快救人啊,有没有人救救他呀!宁洵你别睡啊!”

是梦吗?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她没事吧,宁洵昏昏沉沉的叫着她的名字,她握紧他的手说,“英雄,我在,我一直都在的,我会陪着你,你一定要撑住啊!”她却不知道他的名早就在别人手里了,只是在死生一线之时,他还是会想起那些前尘往事。会想起闻人缨在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闻人缨

“宁公子不必行此大礼,我一介山野村夫,哪能受得起。”

“敢问先生,此话怎讲?”

“那我便不绕弯子了,今夜我会替你疗伤,但你明天一早便必须得离开这里,车马细软我已备好。”

“那先生可否容在下与清辞做个告别。”

“不必了,有时候告别也是一种拖累。”

“先生可否告知我今日非走不可的原因。”

“你想要原因,那我便告诉你。你与清辞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你乃是当今成帝的第五子,我们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凡人,清辞配不上你。何况是我闻人族的女子。”

“什么叫何况是我闻人族的女子?”

“这事你应该知道的,令尊本该是一个励精图治、贤明果决的君王,可奈何一次偶然,你父竟然听信一自称海外仙士的蛊惑之言,号称取人鲜血可炼制长生不老药。令尊因渴求长生不老而沉迷炼丹,这些年荒废朝政,哪怕外族入侵也毫不动容。属实否?”

“属实。”

“除了收集奇珍药材,而这些药材所需之药引确是要我族中人的血。为炼制丹药你的父王甚至专门修建一个祈愿楼。而那楼内部实则是一个牢笼,里面关着的是这些年族中历练未归的孩子,他们被你的父王命人放干鲜血后,随意弃尸,这些你知道吗?”

“不可能!我父亲他纵然沉迷炼丹,可断不会干这种惨绝人寰的行径!”

“哦?你父亲不会?那你可知道是谁派人来杀你的吗?”

“是我的几个哥哥。”

“不是,是你那仁慈的父亲派来的。因为你父王的不作为,朝野元老有目共睹,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明白一个道理——与其等昏庸的君王再次理政,还不如重新立一个新王,而相比你的那几个哥哥,你德行端正才能出众又有你母族的支持,你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可能在那群元老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中间出了内鬼,为了保命,他们便将你推了出来做替罪羊。”

“不可能,你在胡说!”

“你若不信,大可以先从‘似真而幻’出去,径直走五百步,有一竹林内有一路,顺着路出了竹林再往左走三百步,有一个乱葬岗,那里面会有线索。如果我所言是虚,那你想待这里多久便待多久。”

后来,宁洵真的照他的话找到了乱葬岗,也找到了他父亲的手牌,他知道那不可能是闻人缨所放,因为他小时候见过自己的父亲用那块手牌杀了自己的舅舅。

他走前,留下了一封信和那只笔。

宁洵醒了,只是身上疼的厉害,无法动弹,他却感到手边有些沉重,顺手看到早已趴在他手边沉沉睡去的清辞。一时间他看着她伸出手却不敢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说:“你我之间就如同窗外的风不曾留念树上叶,海角天涯也终是难捱。与其爱而不得,不如从未爱过。”

自那天之后,宁洵便开始刻意疏远她,她去问为什么可他给的答复永远都是:“你在王府待了太久,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这对你名声不好。”但每次她也都是哼一声便气冲冲的走了,不到天黑前又自己回来。心里想:你要是再阴阳怪气我就打你。

但这次他却说:“你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早点回去,你也出来快三年了。”

清辞一摔碗,说:“你就这么想我走,那我走!”她直接出了城,她看见城外流离失所的百姓,心中只觉得刺痛。她走在难民中,突然,一只黑黢黢的手抓住她的裙角,她低头看去是一个妇人。那妇人指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对她说:姑娘,这是个男孩,等他长大后任你打骂,但凡有粗重活计都可让他来。我们不求赢钱,但求温饱。”说完那妇人将孩子递到她手中,清辞鬼使神差的把那孩子抱在怀中,自己一扭头妇人便倒地不起了。

等清辞抱着孩子回府后,她把孩子放在榻上托着腮说:“真可爱,安安静静的真好,可能他就只喜欢安静的女孩子吧。”原来她以为他不理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像其他大家闺秀般安静。她起身正想喝水,却不想碰倒了椅子,孩子哇的一声便开始大哭。她说:“哭起来就不可爱了。”她哄了半天见孩子哭得越来越凶,招架不住的堵住自己的耳朵对孩子大叫:“你别哭啦!”

然后孩子哭得就更凶了,清辞见孩子哭的这般凶猛,自己又无能为力,索性坐在地上开始大哭,就好像多年的委屈就在这时间爆发,直到动静因为太大把府里人都吸引了过来。宁洵见状便先让嬷嬷把孩子给抱走,他扶起清辞为她擦去眼泪。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收拾他!”

“就是你欺负我了,你不喜欢我,你嫌我烦,你要赶我走了。”

“谁说要赶你走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就是讨厌我,你喜欢安静的女孩子,可我不是,你就讨厌我了。”

眼见她越说声音越小还又哭了起来,宁洵便一本正经的对她说:“我不讨厌你,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嗯?你说反了吧?”

“其实当年在‘似真而幻’,我便喜欢上你了,直到后来我离开,我也没有敢说明我对你的情意,我给你留的那支笔其实是一对。还有一支上面也刻了个字,”

“什么字?”

“一生欢爱。”

“那你怎么不说?”

“我,我不敢说,我配不上你。你是山间的精灵,我只是人间的秽物。你有疼爱你的师傅,我只有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父王,而我也可能在不久之后连亲王这个名头也没了,到时候你还愿意同我吃苦吗?”

清辞站起来对他说:“你傻吗?我又不是稀罕你的钱,我是喜欢你这个人啊!你怕吃苦,你就这么多天不跟我说话,疏远我冷落我,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宁洵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出出气好吧!”

清辞严肃的对他说:“我就问你一句话,就一句,你要回答我。”

“什么?”

“你愿不愿意娶我?”

原本以为喜欢一个人是要许她奔赴天涯海角的海誓山盟方,才算是喜欢,却不曾想,其实只需要一句话,那便是两人一生的承诺,二人互相心悦的证明。二人互相心悦的证明

后来的后来,宁洵放弃了荣华富贵,带着清辞和那个孩子,骑着那大黑驴回到了“似真而幻”;

后来的后来,成帝驾崩前宁洵亲自对他说:“所谓闻人族长生不老之说,纯粹是讹传。世人之所以会觉得闻人族长生不老不过是族中人驻颜有方。而起死回生之说,不过是你当年的一番痴心妄想。”

后来到后来,闻人缨临终前,终于放下成见,见证了二人的十里红妆;

后来的后来,他们儿女双全,樽前月下,悠哉游哉。

许多年后清辞才知道在宁洵受伤的第二天,成迷炼丹的皇帝便来了。而原因是皇帝在得知清辞是闻人族的血脉后,本想在施粥的时候动手,只是没想到宁洵却会赶来。至于宁洵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人是他父王的人,想必是知道的,毕竟他在刺客自尽后发现了刺客藏在牙齿里的钩吻,那是皇室暗卫之物。而那个皇帝在受伤的亲儿子面前也未必仁慈。

他为了得到闻人族的血液,甚至许诺了太子之位,可被宁洵拒绝了。皇帝气的拂袖而去,他了解自己父王的脾气。他爱惜名誉,肯定不愿背个强抢民女的帽子,不日定会前来以莫须有的罪名定自己的罪,然后名正言顺将一众住在他王府的女眷充作军妓到时候再下手,因为没有人会在乎军妓是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到时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于是宁洵那天用早膳的时候见到清辞的第一件事便是赶他走。清辞当时也只顾着往前跑,如果当时她肯回头定会看见宁洵一个人趴在桌上痛哭的情景。只是最后他们父子都没有想到清辞的眼泪会触动宁洵的心,而她的告白更让宁洵坚定了离开这里的决心。

他与她共执笔时,她问他:“阿宁,你愿不愿意娶我?”

宁洵说:“愿意。”

清辞问:“那你会爱我多久呢?”

宁洵执笔在绢上写下八个字,他贴在她耳边念与她听:“一生欢爱,愿毕此期。”

5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发送邮件至举报邮箱,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