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情于匪
1
我坐在梨园行正中的首座上,看着台上一出《霸王别姬》,身后杵了两个彪形大汉,是我的护院。
我宁愿称他俩是我的跟班,因为没见过比主子身手还差的护院。
偶尔偏头能看到后排敢怒不敢言的脸,我暗自发笑,满不在乎地回过头,又叫了一声好。
落幕后我直奔后台,去寻方才台上唱虞姬那位一一白城第一名角兰秋夜。
他晓得我得来找他,只拆了头面,还没卸妆和片子,面前一堆金光闪闪的首饰里摆着我刚掷上台的玉扳指。
梨园里戏友的打赏一般都得上缴大半给自家班主,除了我的。
除非他想被我捧得上不了台。
“许小姐,劳烦您下回让这两位兄弟挑个地方坐下,莫挡了他人视线。”
没等我说话,兰秋夜先看着我开了口。他说话时的腔调很好听,正应了那句无声不歌,无动不舞。
班主在旁边拿手绢擦着汗,哆哆嗦嗦地看着我及身后两人腰间的配枪。
这人属实没有胆识,欺压学徒一把好手,看见把破枪就吓破了胆,比兰秋夜差远了。
甚至不如兰秋夜的丫鬟,英儿。
她给我上了茶,嘴里小声附和着,“带那么多人,当戏院是土匪窝吗?”
她本想放下茶就走,被我叫住。
我端起那茶碗,用碗盖刮了刮碗沿,“茶凉了,去换。”
“是。”英儿不情不愿地应声,伸手想要接那茶碗,我反手将那杯滚茶浇在她手上,给她烫得一哆嗦。
“是凉了吧?”我笑眯眯地说。
“是,是......”英儿是个标致的姑娘,眼底盈盈地泛起一抹红。
我没再看她,老神在在地同兰秋夜说话,“好,下次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兰先生唱得真好听,我还带了满福楼的糕点,不敢往台上砸,给你放哪儿呢?”
兰秋夜皱了皱眉,他还没卸妆,粗黑的吊眉皱起来很明显,“教训一下就行了。”
我其实本没觉得有多生气,只是土匪脾气大得很,那小丫鬟看我平时对兰秋夜太好了,还以为人人都能在我头上压一头,可惜我收拾她们戏班班主时没让她瞧见。
但兰秋夜这话却离奇地让我恼怒起来,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受不得忤逆吗?他可从没因我所带的刀枪而对我软语半分,我之前怎么不气?
难不成是因为他当着我的面儿,护着别的姑娘?
我没往深处想,一拍桌子就想走,“兰秋夜你搞清楚,我是十里八城第一寨青龙寨大当家唯一的女儿许红玉,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把我惹急了,我连你一块儿收拾!”
兰秋夜在后面无措地留我,“许小姐,要不要一同用膳?”
我没理他,扭头走了。我又不想真对他动手,只好自己跑开生闷气。
待那脾气火爆的女土匪带着匪众浩浩荡荡地走了,英儿才缓缓地凑在兰秋夜身后伺候他拆片子,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恨恨骂了句:“土匪!”
她以为她主子会与她同仇敌忾,没想到兰秋夜对着镜子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已留了情了,不然你焉有命在?”
英儿顿时呆在原地,说不上是劫后余生还是愤恨的愣在那里,又或是嫉妒之类阴暗的情绪。
不得而知。
从兰秋夜那儿出来,我去见了已经候了我大半天的梨园小厮。
“我让你打听的人有消息了么?”
小厮点头哈腰地说,“有有有,小的这些日子跑遍了满城的梨园行,竟真的找到了。”
“是谁?”
小厮躬身作答,“是春晖班的三月春。”
2
我是个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女土匪,青龙寨大当家是我爹。
我幼时曾有一难,遭对面山寨的人劫了去做威胁我爹的筹码。
他们将我藏在瓦肆勾栏之间。
自古下九流的营生都聚集在一处,一个勾了脸的小哥哥发现了我,偷偷将我藏了起来。
我那时太小,兀自哭闹不止,那小哥哥从怀里掏出半块粗饼泡软了喂我,又抱着我低哄,轻轻唱了段戏文。
我记不得词,但那温声细语的调子不知怎么地却牢牢刻在我脑海,后来我跑遍了各个戏台,终于听出了那词是出自《女驸马》。
后来我是怎么回到青龙山寨的我已记不清了,脑子里只剩了那带着深红油彩的白脸和那段《女驸马》的唱腔。
与兰秋夜的相识实属意外,他那场也是《霸王别姬》,谢幕时被戏霸掷了石头。
他唱功一流,这一遭多半是叫对家买通来砸场子的。
本着万一是救命恩人的想法,我把那几个地痞流氓捆了一串丢在戏班门口,兰秋夜见了此情此景不惊不惧,淡淡给我丢下一句,成何体统。
我头一次见匪寨外头的人不怕枪炮威胁,觉得他很是对我胃口,硬是磨了两个月磨成了朋友。
可惜他不是我那救命恩人,他是三年前从北方来的,怎么可能在那时候救我。
我去见了三月春,他也是城内数二数三的名角儿一一数不了一,前头还有个拦路虎兰秋夜。
他亦长得丰神俊朗,说话带着梨园行特有的腔调,他唤我,“红玉。”
我一直觉得我爹给我取得这名字直白又老土,原来是念的人不对,在他的嘴里也是好听得很嘛。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比其他人有何高贵,但兰秋夜只肯唤我许小姐,下回让兰秋夜也这么喊我试试。
“你还记得你救我时唱的是什么吗?”我问。
这事我没告诉那替我寻人的小厮,总得防备着冒名顶替之徒。
“《女驸马》。”他微笑着回答,我心陡然一松。
“你救我一命,我得报答你,你想要什么?”
“红玉,”他轻轻握了我的手,我闻到他身上有些浓郁的松香,熏得我只想打喷嚏,“若是你不嫌弃......”
刚才看着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怎么瞬间变得油头粉面了起来,我实在是不喜欢身上有味道,无论是香味还是臭气。
“换一个罢。”我抽出自己的手,报恩报到把自己搭进去可不是我的作风。
同时我有些失望,我以为有着那样唱腔必定是个温柔的人。
三月春的脸上浮出几分落寞,倒叫我有些不忍。
又听他说,“我毕生所愿,便是成为梨园行内的头号名角。”
我应承了他,毕竟没有让救命恩人失望两次的道理。
我派人给三月春置办了十数套戏服与头面,又每场必到地给他捧场,女匪痴恋戏子的故事就在城里传开来,很快将兰秋夜压了一头。
我不能真把自己搭进去,一个传闻虚名还是可以的。
我并不担心会害兰秋夜没饭吃,毕竟他的功底摆在那里,一个不识货的女匪瞎了眼,总不会人人都如此。
我没再去找兰秋夜,毕竟两个月的友人总没救命之恩重要,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他的戏。
又一次谢幕,我依样到后台去看望我的救命恩人,他的片子已摘了一半,疼得呲牙咧嘴,兰秋夜从没在我面前露出过此等丑态。
他身上总带着各种各样的香味,木香花香、有浓有淡,我有问过他,他说是他自己做的。
平心而论这些味道并不难闻,三月春是个制香高手,只是我不喜欢。
我随口与他闲聊,“我小时候据说一直带着把小匕首,是抓周时候抓到的,自从幼时遭难后就不见了,我那时太小没有印象,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三月春停了停手,小声回道:“不曾见过。”
我没太往心里去,毕竟被掳走时掉了也未可知,只是没话找话地继续,毕竟得维持好女土匪为戏子痴狂的故事,“听我爹说那匕首还是金鞘的,镶了红玛瑙。”我一愣,我那破名儿不会就是这么来的罢?
不愧是土匪,属实吃了没文化的亏。
3
旧城换新官,原来那个老城主颐养天年去了,白城便被并进了洪天方的辖区内。
这人是个军阀,除了鱼肉乡里做不来什么正经事,连带着梨园行这本就混乱的场所更加黑暗无度,连我这个山匪都看不过眼。
兰秋夜那天正有场戏,我的确再未去见过他,但还是派人实时告诉我他的动向,顺便购置了台西洋留声机,叫人在他唱戏时给我录几张盘。
我那跟班之一被我派去专门做这类的事,反正他身手还没我好,指望他保护我不如给我打杂。
他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气喘吁吁地说兰先生叫一堆兵痞围住了。
我赶到时现场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掀翻了一地,一个观众都不剩,无数果点瓜子散落在地上,又被鞋子踩成了泥。
十来个穿着黄皮的地痞流氓围着那方戏台,用手电筒往台上晃,连后台的门都叫人堵住了,兰秋夜在中间无处可去。
他说自己不是女旦。这话反让那些兵痞哄堂大笑,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阴阳人假娘子之类的话,还有人试图爬上台去脱他戏服抢他头面,要看看男旦衣服底下有没有那话儿。
看着此情此景,我的怒火直冲了天灵盖,我还没明白为何我会有这么大的火,但我的身体已先有了反应。
本着城内不宜动枪的想法,我一个飞身踩着底下几个黄狗的脑袋蹿上了台,一手一个将那两只狗爪从兰秋夜身上拽了下来,紧接着一人赏了一脚将他们踹下了台。
间歇我扫了一眼兰秋夜,见他除了周身首饰被抢了些去,人倒是没什么大碍。
我扭了扭手腕笑道,“兰先生,再唱一段给小姐我助助兴。”
伴奏的老师傅们见势不对早跑了,演霸王那位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尿裤子呢,台上只有虞姬提着剑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唱罢是一段剑舞,我提着两个脑袋在手里对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给他打出汉兵围城的调子。
在唱道“快将宝剑交于妾身”时,我已解决了十几只黄狗,走到其中一个领头的面前盯着他,嘴里冲着台上喊了句:“不给!”
兰秋夜一顿,接了句,“是,大王——”戏尾拖了个上扬的长调子,我从中听出了几分笑意。
我掏出了腰间的配枪,上了膛,对准黄狗的脑袋,又缓缓下移,“是你骂的阴阳人不是?”
那人抖如筛糠不能言语,但我本也不求一个答案。
“砰!”枪声响彻了整座戏院。
4
事情闹大了。
本来宰一两条黄狗并不是什么大事,洪天方不会为了几个无名小卒出兵,更何况我当日一个人都没杀,只崩了那领头的子孙根。
却没想到,那条阉狗是洪天方的独子,洪天方都快六十了,怕是再努力也没法再有第二个种,我一枪害得洪家断子绝孙,他现在恨不得将我扒皮拆骨。
白城内我暂时是没法进了,临行前我去找了三月春,说了情况,毕竟他是明面上和我关系最近的人,洪天方可能会找他麻烦。
若是他想,我可以先将他带上山避避风头。
三月春一副要气得背过去的模样,“山上有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吗?”
我摇头。
“山上有戏台吗?”
我摇头,那帮山匪能认识字都不错了,还听戏呢?
“山上能日日洗澡吗?”
我点头,那还是有的,“后山有泉水通下来。”
“没有丫鬟烧热水吗?”他白了一张脸。
其实是有的,我这么个大小姐又不是摆设,怎么可能跟一帮大老爷们一块儿泡山泉,但我失去了解释的耐心。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三月春头都快摇掉下来,“我救了你的命,你却为了兰秋夜......现在连累我到这般田地!”
我撑着脑袋,露出一个有些恶意的笑,“女匪痴恋戏子的消息,不是你偷偷放出去的吗?怎么是我连累了你?”
他是我救命恩人,我不会动他,对他搞的那些小动作视而不见,但如今也是仁至义尽。
我在山上缩了大概半个月,一天夜里,兰秋夜找了上来。
他不是武生,虽然身手较普通人来说还算可以,但我还是看到他落了满身的草叶与泥灰,月白色的长衫上还有几个鞋印,估计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土匪踹的。
我又找来我那跟班之一,让他给兰秋夜打水洗脸,顺便把今晚踹了兰秋夜的兄弟一人打一顿板子。
兰秋夜没等得及我慢条斯理地吩咐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他是个奇人,长在三教九流聚集的戏班子里,却有着近乎脱俗的气质,同我讲话都得隔着三尺距离。
三月春见我第一面就喊我红玉,我认识兰秋夜这么久了,他还是一声生疏的许小姐。
今日难得见他如此慌张,如此不顾礼数。
“你听我说,洪大帅请了全城的戏班子唱堂会,我听见他们商议着要以此掩人耳目,连夜攻山。”
这老不死的洪天方!我暗骂道。
我不晓得兰秋夜为了来给我们报信吃了多少苦,但我晓得就为了他吃的苦头我也不能拖累他。
我和爹商议准备即刻撤进深山,命人送兰秋夜连夜下山,未料到他竟直接拒绝了我,我气急败坏,“你一个戏子跟在土匪窝里添什么乱!”
兰秋夜没什么形象地坐在门槛上,带来几分始料未及的熟悉感,“我连小土匪都救过,怎么就添乱了呢?”
我一震,“你......你说什么?”
他苦笑,“你这小娃爱哭就算了,怎么记性还差,我一段戏文来回唱了有七八遍才把你哄住,这就不记得了?”
我有种世界崩解之感,“那你且说你唱的是什么?”
他皱了皱眉,“事情太早,记不清了。”
我冷静了一下,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凭什么说是你救得我?”
“大王,快快将宝剑交于妾身——”他忽然疾喝,摊开手掌,掌心中有一柄与其说是刀刃,不如说是装饰的匕首,鎏金的花纹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红玛瑙。
我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我抓周时的那把匕首?
“那,那三月春是怎么回事!”
兰秋夜的面上终于显出来几分惊讶,“关他什么事?”
我顾不得许多,和兰秋夜急急忙忙将事情一对,终于拼出了个七七八八。
他确是三年前来的白城,可这根本就不是他第一次来,他小时候就跟着班主在白城住过一段时间。
兰秋夜那时还不叫兰秋夜,只有个阿秋的称呼。
他以为我是被卖进窑子里的女孩子,我那时年纪实在太小了,小到只要还算是个人都得动恻隐之心,所以他偷偷将我救了出来。
可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脑子里只有刚学会的戏文,只能一遍遍唱来哄我。
一段早已模糊的记忆不期然浮上脑海。
阿秋哄我时其实被人发现了,也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戏班学徒,我被来人身上甜得发腻的香气一熏,鼻子一皱又要哭。
那小学徒嫌弃地看着我,说道:“人家给达官贵人唱堂会,你给这么个东西也唱得开心”
小学徒离开时动静太大,将追兵引了过来,阿秋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我,解下了我的小匕首,用这东西将他们引到了别处。
我是从土匪窝里长出来的,这些土匪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会有什么泄愤的举动可想而知。
我的心带了点麻痹和凉意,这后知后觉的感念与心疼实在来的太迟。
“你怎么不早同我说呢?”我望着他,他面色泰然而温暖。
“我不想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影响你的选择,我想用自己的能力换你真心交付,而不是陈年旧事中的几句戏文。再说,你喜欢的是三月春,我又何必......”
三月春诓了我一把,散布那些绯色流言时绝口没提他是我救命恩人的事,兰秋夜根本不知道三月春骗了我,真以为我是迷上了三月春,便没自讨这个没趣。
说来讽刺,我惦念了这么些年的词腔文调的主人早已忘了它们的细节,反而让旁的小人拿住了把柄,而我早已忘却的却被人珍藏着。
我不想纠结于细枝末节的错过,只需要晓得故人心依旧,便足够。
我从兰秋夜手里握住那柄小刀,连带握住他的手,我说:“我们一起走。”
5
我们连夜撤进了深山,一直到天光大亮才停下脚步,我爹命人原地休整,熬了一夜的弟兄们纷纷散去林中开始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我们不是第一次叫官兵围剿,这事儿已经熟练。
却没想到午时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整齐沉闷的脚步声。
洪天方追来了。
事关洪家的传宗接代,洪天方本人亲至,骑了匹高头大马,马前栓了两个人。
我确实没想到,是英儿与三月春。
自英儿声泪俱下的哭诉与三月春气急败坏的痛骂中我得知了真相。
这一切都是场阴谋。
英儿不满自家主子一心悬着个女匪,三月春为了自保一一洪天方果真去找他麻烦了。
二人勾结在一起投靠了洪天方。
三月春是个制香高手,他让英儿将一种几乎无味却可绵延百里不散的奇香撒在了兰秋夜的身上,然后请洪天方大摆堂会,让兰秋夜“无意"中听到了他们要连夜攻山的消息。
兰秋夜就是勾着硕鼠的那块糖。
英儿哭着说她愿以死换兰秋夜浪子回头,我头一次见兰秋夜的面色这么可怕,他紧紧握着我的肩,目视梨花带雨的女子,“你可千万别走在我前头,生生脏了我的路。”
豁,这张利嘴,我都要给他鼓起掌了。
他对着我时又满是歉疚,“是我害了你。”
我反握住他的手,“大不了这条命还你了,救命恩人。”
“谁要你还我一条命!我要你好好的!我要你......玉儿......”
"他头一回这么喊我,像小娃娃学说话,先是嗫嚅,后又变得坚定。
我笑着捏捏他的脸,“知道啦,兰先生。”
这一场仗打了三天,说到底青龙寨再大,也是寨,和正规军没法比,我杀红了眼,视线范围内只剩猩红。
“爹!”我惊呼,看着我爹的胸前炸起一团血花,接着缓缓倒下,“休战!暂且休战!”
我冲上去扶住他,他闭眼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闺女,快跑!”
我没跑。
我在帐子外面待到傍晚,终于等来了他没有性命之忧的消息。
随后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托兰秋夜帮我递话一一其他弟兄不会帮我这个忙,洪天方若即刻撤兵,我愿就地自戕。
我爬上目所能及最高的山坡,于高处看着底下的鲜血与硝烟,终于在星月漫天的时候等到了我要的东西。
洪天方放出了两只信号弹并三声枪响,意为同意了我的提议。
他知道要咬下青龙寨这根硬骨头并非易事,他为一己私利贸然出兵,此时多半是已后悔了,但乱事已起,此时要撤面子上挂不出。
我只好以血肉筑台阶。
我对天放了三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第四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我没有犹豫,第四声枪响的声音被青龙寨无数兄弟淹没。
人死了是不是就会立刻失去意识?
我亲身体验了一把,发现并不是。因为一声凄厉的女子痛哭穿过了对峙的两军、穿过了黑夜刺入了我的耳朵。
是英儿。
她哭得那般惨烈,原因只能有一个......兰秋夜!
有道是,生不能同生,死亦要同穴。但若不能同穴,至少黄泉路可以一起走。
我的意识飘忽了,不知是否是魂魄自肉身中升腾,我好像看到兰秋夜在我面前,嘴里轻轻唱着什么。